受了驚的太后和公主皇子們,都由宮女們陪同著回了宮,並宣了太醫開了安神的湯藥,否則,這晚只怕是睡不著了。

大臣和其家眷們,也都受了昭順帝的授意各自出宮回了府去,個別女眷,甚至已經被嚇得不能走路了。

昭順帝站在原地,動也不曾動過一下。

身旁是戒備森嚴的金吾衛,一隻蒼蠅只怕也近不了昭順帝的身,可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眼中的起伏也越來越大。或許是因宴上飲了酒的緣故,眼裡浮現一層紅色血絲。

頭一次,落銀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來自帝王的氣息,卻不僅僅是因為他身上的龍袍。

落銀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卻也不敢貿然相詢,只得開口請退,“皇上早些歇息,勿要因此事太過憂心,民女先行告辭了。”

卻久久沒有得到一個字的回答,落銀知道規矩,自是不能在沒得允許的情況下自顧自地離開。

良久,卻聽昭順帝忽然說道:“葉師傅,陪朕走一走吧。”

什麼?

落銀一愣,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卻見昭順帝已經自顧自地轉了身。

走了大約十餘步的距離,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沒有動作的落銀,落銀見狀,只得提步跟了上去。

金吾衛們見狀,也都緊隨其後,以確保皇上的安全。

“遠遠跟著就是。”昭順帝頭也不回地對著他們吩咐道。

葉流風微微皺了皺眉頭,跟在了金吾衛後面。

若非自知敵不過這些精英中的精英們,他此刻真的怕控制不住拔劍的衝動。

昭順帝和落銀遠遠地走在前面,周圍靜默的只有腳步聲,直到將御花園轉了大半圈,昭順帝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個字。

對於僅見了他幾面的落銀來說,這樣的昭順帝實在太反常了,似乎在竭力地壓制著什麼一樣。

具體的落銀不清楚,但想來作為一個皇帝,即使不是一個明君,但諸多的束縛和壓抑,總是在所難免的,既擁有無上的權利,便要如數承擔帶來的負面影響——

“朕真的煩得很,半刻都不想在這宮裡呆下去。”昭順帝忽然開了口,口氣竟然是帶了些孩子氣的任性,但卻又是那麼的真實。

平素不管如何,這樣的話他都不會說出來的。

落銀聽在耳中,對昭順帝再次改觀了。

之前聽外面的傳言,聖上沉浸酒色奢靡的生活,眼下看來,好像他……並不算享受這些,至少眼下是的。

落銀知道,昭順帝讓她陪著走一走,不過是因為想找一個宮外的人可以傾訴一番,而她剛好符合罷了,她只需聽著就是。

昭順帝忽然加快了步伐,猛地一把拽落了頭頂上的九旒冕,大力地摔在了地上,頃刻間,珠玉亂竄,昭順帝還不解氣一樣,上前狠狠地踩踏了幾腳,最後又重重地一碾。

落銀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這畫面看起來多少有幾分滑稽和荒謬,一個皇帝將自己的王冠踩在腳下——可置身於此,落銀的心緒卻被帶動的有些複雜。

“別人活的自在那叫安逸,而我活的自在就叫昏庸!”昭順帝仰臉大笑了幾聲,笑聲是說不出的嘲諷,“每天都像是生活在牢籠中一樣,每個人都在指點我的不是!”

可他不過是,想活的隨心一些,怎偏偏就這麼的不可饒恕!

他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坐了皇帝,最自責的卻是沒辦法做一個好皇帝,他不是不自責的,可他真的不是治國的那塊料兒。

“這個國,這片江山,遲早會毀在朕的手裡。”昭順帝戚然地低聲笑著,伸手一扯,竟然將龍袍給脫了下來,不知是酒勁兒上頭還是怎地,聲音竟有幾分瘋癲,“這龍袍,誰有能耐誰來穿便是,朕寧願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