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這裡所用的祈使句“別給人看”,恰恰暴露了她想“給人看”的慾望。他已經可以料定,他隔三岔五寫給她的那些信件,早晚會有其他的讀者,想到此,他意識到自己已處於被告的位置,法庭正警告他說:從此以後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將被用來對付你。

因此,他試圖從慈愛與剋制之間找一條中間道路:對她熱得發燙的來信,他的回信總是既友好又有節制,很長一段時間,儘管她使用表示親呢的稱呼du,他卻始終報以公事公辦的sie。如果他們碰巧在同一城市相遇,他會像慈父一般邀請她上門作客,但會見時他也總是安排有其他人在場。

那麼,他們的什麼東西受到了威脅呢?

一八〇九年,貝蒂娜寫信給他:“我有一種永遠愛你的強烈願望。”請仔細讀一讀這句表面看去平庸無奇的話。比“愛”這個詞更加重要的是“永遠”和“願望”兩個詞。

我也不想再吊諸位的胃口了。他們之間受到威脅而岌岌可危的不是愛情,而是身後的不朽。

7

一八一〇年,他倆碰巧在特普利茨相遇,在一起度過了三天,她宣佈她不久將要嫁給詩人阿契姆…馮…阿爾尼姆。她很可能宣佈時有些尷尬,因為她不知道,歌德是否將她的結婚視為她對自己信誓旦旦的所謂愛情的背叛。她對男人的瞭解畢竟還不到家,因而沒有猜到這訊息會使歌德暗自高興。

貝蒂娜一離開,他就寫信給魏瑪的克莉斯蒂安娜,其中有喜不自勝的這樣一句:“Mit Arnim ists wohl gewiss。 ”與阿爾尼姆基本已成定局。在這封信中,他為貝蒂娜此刻“比以往更漂亮、更溫柔”而高興,我們可以猜想他為什麼會有這一感覺:他知道,一旦她有了丈夫,那就能像擋箭牌一樣化解掉她的濫情,這樣,他就可以保持一種更加治然自得的心境觀賞她的動人之處。

為理解這一點,我們切不可忘記一個重要的事實:歌德從青春年少時期就沉溺女色,他遇到貝蒂娜時,已有四十年追逐女色的歷史;這麼多年來,他已形成一套勾引女色的機制,稍有衝動,機制就會運轉。迄今為止,與貝蒂娜相處,他始終保持克制,當然困難極大。然而,當他發現“與阿爾尼姆基本已成定局”時,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日後可以不必這麼謹慎了。

那天傍晚,她又來到他房間,又一次做出一副孩子相。她以活潑逃喜的語調向他講述某件軼事;歌德坐在扶手椅上,她則席地而坐。因為心境極佳,(“與阿爾尼姆基本已成定局”!)他欠身拍了拍她的面頰,如同我們平常拍打一個孩子。但就在這時,孩子突然沉默不語,朝他抬起一雙充滿女人的渴望和要求的眼睛。他握住她的雙手,將她從地板上扶起。請不要忘記這個場景:他坐著,她面對他站著,窗外是黃昏落日。她凝視他的狠睛,他也凝視她的眼睛;勾引機制啟動,他未作任何剋制。他目不轉睛看她的同時,用比平常稍輕的聲調請她袒露酥胸。她一言不發,一動不動,臉漲得通紅。他離座起身,替她解開胸前的衣釦。她仍凝視他的雙目,落日的餘暉與她面頰的紅暈融匯,一直蔓延到她的心窩。他把手放到她的胸口:“有人曾經摸過你的Ru房嗎?”他問道。“沒有。”她回答。“你碰我時,我覺得有點異樣。”說話時,她仍注視著他的雙眼。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兩眼凝視對方,貪婪而長久地從這個胸部從未被人摸過的姑娘的目光深處,吸吮、品味著她的羞愧。

以上大體是貝蒂娜本人對當時情景的描述,它很可能是不了了之,在他倆八成是修辭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