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晝夜,也無規律,從無長篇大論,只是與那些大多是同齡人的青衫讀書人閒聊,多是瑣碎小事,至多是寫文章做學問的修齊之事,泱泱軍國大事反而極少,治國平天下的治平二字,那些邊陲戰事,涉及不多。白蓮先生有一次閒來無事,恰好參與其中,那一夜,一位北涼王,一位涼州刺史,被數十位青衫士子簇擁其中,言笑晏晏,笑聲不斷。

當一位軍機參贊郎說自己願上陣殺敵絕對不惜戰死之時,年輕藩王沒有拒絕也沒有認可,只是環顧四周後,看遍那一張張書生意氣的年輕臉龐後,才告訴那位慷慨激昂的外鄉讀書人,讀書人在幕後運籌帷幄,願意為邊事出謀劃策,願意為國事放聲,願意為死戰邊軍鳴不平,這就已經盡了天大的本分,更是誰都不可被忘卻的功勞。在此之外,你們讀書人若是願意赴死,肯定是好事,但我徐鳳年絕不推崇此事,從徐驍到我,都一直認為,北涼鐵騎鎮守邊關,既然身在關外,腰佩涼刀騎乘戰馬,那麼退無可退戰死沙場,便是天經地義之事。至於不擅弓馬廝殺的讀書人,有那份心即可,北涼不願意,也不應該要求你們讀書人捐軀赴死。甚至說,不曾經歷過沙場硝煙的讀書人怕死惜命,也無可厚非,書房士子,沙場武人,各司其職,前者以筆端文字書寫正氣抒發胸臆,後者披甲執銳守關拒敵,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便是問心無愧。至於生活在市井巷弄的普通老百姓,更不該奢望他們來到邊關殺敵,他們就該好好活著,一輩子太太平平。

程白霜雙手負後,背對議事堂,望向那座牌坊,陷入沉思。

隨著正式敲定一項項緊急方略,議事堂不斷有武將分批匆忙離去,當最後連顧大祖和陳雲垂兩位駐守拒北城的邊軍大佬也跨出門檻,年輕藩王與王祭酒終於並肩走出,來到枯站門口將近兩個時辰的程白霜身邊,白煜早已先行一步去往戶房議事,註定是要挑燈至天明瞭,也顧不得與程白霜打招呼。年輕藩王見到這位在武當山憑藉那位儒家至聖恩澤世間的契機、順勢成就大天象境的南疆宗師,徐鳳年輕聲笑道:“人間在曹長卿和軒轅敬城之後,總算又要出現一位儒家聖人坐鎮氣運了。”

三人一起走下臺階,程白霜搖頭道:“限於格局,我無法躋身儒聖境界。”

徐鳳年疑惑道:“此話怎講?”

程白霜笑道:“哪怕是現在,我仍然沒有那種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心境。”

徐鳳年點了點頭,並未因此便輕視這位早已亡國的年邁儒士。

程白霜突然問道:“王爺,你覺得何謂讀書人?”

徐鳳年想了想,答道:“書生治國,太平盛世。”

程白霜又問道:“那亂世之中,國難當頭,書生又當如何?”

徐鳳年不假思索道:“不當過多苛求他們。”

程白霜笑問道:“難道不應該是毅然奮起,書生救國嗎?”

徐鳳年一笑置之,“那我管不著。讀書人的擔當,讀書人自己挑,願不願,敢不敢,能不能,都是讀書人自己的事情。”

程白霜似乎有些訝異這個說話,沉默良久,笑道:“也是。”

……

天亮時分,拒北城外,一騎從流州老嫗山疾向東馳至拒北城外,在臨近城門之前,樓荒驟然勒韁停馬。

轉頭望去,看到一個遠離戰場卻依舊身披鐵甲腰佩雙刀的傢伙,正在抬頭想自己微笑。

樓荒翻身下馬,感受到這位大師兄身上那股極為陌生的濃烈殺氣,不得不問道:“那個姓謝的如何?”

於新郎輕聲感慨道:“只能說還沒死,謝西陲受傷極重。”

樓荒沒有再多說什麼。

於新郎猶豫了一下,“樓師弟,託付你一件事情。”

樓荒毫不猶豫道:“你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