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他幾乎要成了打秋風的了。

鳳玄問道:“你哪裡來的銀兩?”

顧風雨道:“小人先前有些積蓄,另外前來此地,趙家也給了一些。”

鳳玄又問:“既然你有銀子,那你為何……如此裝扮?”

他問的已經頗為含蓄。——但當初寶嫃還以為顧風雨是叫花子,可見他委實真的落魄的不行,既然有這麼多銀子,大可以好吃好喝好穿的。

顧風雨垂著雙眸,沉默片刻,才低低說道:“小人如此,一來是為了掩人耳目,二來……對小人來說,是否是鮮衣怒馬或者如眼下這般襤褸不堪,都沒什麼兩樣了。”

鳳玄有些意外,顧風雨這句話,旁人或許聽不明白,可是他卻是懂的。

最後一場戰役,他雖然艱難地打贏了,可是在了另一層面上,他卻也是輸了,而且是致命的打擊。原因就是來自於他手足兄弟的冷血刺殺。

這麼多年的生死戰場,他本就已深深厭倦,卻還因為骨血親情而維繫著,那一場刺殺摧毀了他對於皇都和所謂至親的最後一絲眷戀。

顧風雨跟他一樣。只不過摧毀了顧風雨的,也正是那場對他來說失敗了的刺殺。

在此之前,鳳玄對於虎牢這個地方很不陌生,那是他的皇兄特設的秘密組織,據說有千人之眾,個個精銳。

內裡有分許多派別,但朝中的人提及虎牢,最著名的是兩個詞:刺殺跟情報。

顧風雨本是虎牢年紀最輕的副統領,將來若是成了正領,虎牢的統領大人,——論品級雖然不過是三品官,但權力卻相當於當朝一品,人人望而生畏忌憚三分。

顧風雨本來可以前途無量,卻忽然間天翻地覆,彷彿從九重天跌到最深淵處,對他來說,自然像是致命的打擊,他消沉落拓一直以襤褸面目示人,掩人耳目倒是其次,他身為虎牢副領要保護區區一個趙瑜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但對他來說,彷彿以後的人生已經全無希望,因此穿什麼衣衫吃什麼東西,對他來說全無差別,只是苟延殘喘的活著而已。

已經是消沉跟絕望到退無可退。

就像是當初餐風露宿來到這偏僻村落的鳳玄。

對鳳玄來說,倘若那夜不是他看見了寶嫃,倘若不是他挺身而出護著她……不是被她陰差陽錯拉回連家,此刻的鳳玄,便似顧風雨一個樣兒,或許比他還落魄也不一定,生死尚且難說。

鳳玄念及過往,就有些難受,然而想到寶嫃,心裡卻又升起一股柔情蜜意,更想要快一點見到她。

他便不想再耽擱,只對顧風雨道:“過去之事且讓他過去吧。”一抬手,將他手中捧著的銀子緩緩地推回去。

他向來身居高位,從不會安撫他人,如此一句已經是表達的極限,顧風雨驀地抬頭,雙眸中露出驚詫神情。

鳳玄卻不再看他,牽著馬自顧自出了巷子,翻身上馬急急而去。

鳳玄緊趕慢趕地往家裡頭去,走到半路,天色忽然陰沉下來,風也大了,刮的塵土飛揚,路上的行人紛紛飛跑,叫著:“要下雨了!”

耳畔果真聽到轟隆隆的雷聲,鳳玄抬頭看西天邊兒上一團黑,黑雲還正湧過來,遮天蔽日地。

他心裡更是惦記寶嫃,快馬加鞭地趕路。

這一陣雨來得慢,卻逼得路上的行人、馬車之類紛紛地加快了速度。

鳳玄入了村,他為了及早回家,就沒走大路,抄了村後的小道。

他想了一路的寶嫃,心裡總是忐忑,一直到遠遠地望見自家的院牆,屋頂,那豎起的煙囪上,還帶著一抹飄出的淡淡煙氣……隨風搖搖擺擺。

鳳玄望著,便似想到寶嫃坐在灶前燒火的身影,臉上才露出一抹喜色。

他見下雨,怕馬留在樹林裡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