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裡,窗欞上微微泛白,東方的地平線上已經透出了一絲太陽光,黎明很快地將要降臨這個僻靜的小山村。

“夫君,我縫好啦,你看……”寶嫃低頭咬斷了線,打了個結,把針線放回桌上,便轉過身來,略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給他看那縫好的地方。

他望著毫無戒心的寶嫃,眼睛忽然就非常異樣,終於在暴露自己的心情之前,他一伸手把那個人抱了過來,不由分說地重新摁回懷裡,然後,在滿室晨曦裡頭,極為緩慢而舒心地深深吸了口氣。

俗話說: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妻同羅帳,幾家飄零在外頭。

這前三句,說的便宛如寶嫃同她“從天而降”的夫君,這後一句,卻可以用在自京城而來的縣老爺趙瑜趙公子。

相比較寶嫃同連世珏的蜜裡調油,難捨難分。趙瑜這幾天的生活簡直可以用“水火交加”來形容。

先是縣衙裡頭開不了夥,因為一直找不到可心的廚子。

趙瑜是享受慣了的,偶爾吃一兩頓酒樓算是風雅之舉,但頓頓往酒樓跑,對他來說便成了難受的折磨,僅次於上刑。

尤其是他嬌弱的腸胃不堪折騰,這幾天吃館子吃的反胃,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因此越吃越是面黃肌瘦。

倒是趙忠來者不拒,很懂得兼收幷蓄有容乃大,於是吃的滿面紅光,整個人似也胖了一圈兒。

趙瑜攬鏡自照,望著自己迷倒萬千少婦的容顏好像減了不少光彩,一時十分窩火。

倘若只是吃食上的問題倒也罷了,讓趙瑜焦頭爛額煩躁不堪的,是這樂陽縣存在的問題。

經過多番打聽,趙瑜也知曉了樂陽縣三大害的來由,只不過,東山里的匪徒慢慢去剿滅就是了,杜大戶……也騎驢看場本走著瞧,若真的如打探來的那般惡行狼藉,有的是炮製他的時候。

最讓趙瑜不堪忍受的,是這樂陽縣的衙門裡,那些本該聽他命令列事的衙差們。

那天在大集上撞見了連世珏出手相助那老頭,趙瑜雖然沒有將連世珏攔下,卻聽說了另一件事:原來這被打的老頭,他的女兒在杜家出了事後,他疑心女兒是被害死的,便去衙門告狀。

誰知道,他不僅連趙瑜的面兒都沒見到,反而被那些衙差告訴了杜家的人,那些杜府家丁如狼似虎,若不是連世珏相助,老頭兒也要追隨女兒而去。

趙瑜大怒:人到他的衙門告狀,還是人命官司,他這個縣太爺居然一絲兒都不知道!

趙瑜當即喚了那王捕頭來,本來他也算是客氣了,和顏悅色地只問為何沒見到老頭的面。

誰知那王捕頭不慌不忙地說道:“大人初來乍到,有所不知,這些刁民是有名的刁惡,賣了個有病的女孩兒去杜府,惹的人家十分晦氣,沒有追究他已經算是好的,他還不知死活想要訛人,這件事屬下差得很是清楚,大人就不用多費心了。”

趙瑜聽了,氣的笑了出來:“這麼說,這樂陽縣的案子,都不用本大人審問,只需要王捕頭你審問就行了?”

他自覺這句話問的很是犀利,應該會讓王捕頭慚愧無地自容。

誰知道,人家根本就當是清風拂面。

“大人不必客套,”王捕頭面帶微笑,“小人說過,大人初到這地方對這些情形還不熟悉,貿然審問怕被刁民為難,因此小人斗膽替大人代勞,也好讓大人好生地先歇息歇息……”

他說完之後又微笑道:“小人看大人的臉色很是不好啊。”

趙瑜望著他那雙精明的眼睛,此人臉上還帶著些不加掩飾的得意的笑,趙瑜心想:“虎落平陽被犬欺,老子算是徹底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趙瑜離京的時候,恩師對他說過一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