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塗苒仍是和老太爺打了聲招呼,老人家又是拉著她的手說了半天,才肯放行。

陸程禹上了車,小石頭坐在後座上咿咿呀呀自娛自樂,塗苒將胳膊撐在窗稜上側頭看向窗外,悶聲不響。

陸程禹心裡嘆息一聲,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塗苒忽覺心底一陣奇怪的抽慟,掩埋很久的情緒剎那間翻湧而出,揮之不去愈加瀰漫。她死命咬著嘴唇,眼裡仍是禁不住流下淚來。她沒有看他,仍是臉朝著窗外,然後伸手悄悄地擦掉眼淚,眼眶裡卻仍是有新的淚水不斷充盈漫漲,她不得不像擦汗那樣不留痕跡抹了抹臉,一定不能他瞧見自己此刻的狼狽。

陸程禹踩了油門,開車上路,直至到達主幹道,車速才有所減緩。

而後,塗苒聽見他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別哭了……”

這一聲勸慰極其低柔,她很驚訝能在如此嘈雜的車流聲中聽得清晰,就像發生在她的耳邊。

將錯就錯(四)

塗苒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她想從包裡拿紙巾,這才記起包和小石頭的奶瓶還擱在陸家的大宅子裡。

身旁,陸程禹瞄了她一眼,騰出隻手去車子前面的抽屜裡翻找。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下面,終是尋著兩頁面紙遞過去。塗苒沒接,他把紙巾擱在她腿上,而後一打方向盤,把車開去了江邊。

下午的陽光雖不甚好,也還有三三兩兩的遊人,放風箏的,帶孩子玩沙挖坑的,另有幾位漁人在岸邊撒網打漁。小石頭已然在後座上酣然入睡,陸程禹把車泊到林蔭道邊,那兒人少,風也小些。他下車,走過來拉開副駕駛位的門,低聲說道:“下來吧。”

塗苒沒動,手裡的面紙已經被她捏成一團,她仍是死死地捏著。

陸程禹俯身下去幫她揭開安全帶,順帶將她整個人抱出來放下,待她在跟前站好了,他才說:“我以為你以前解不出數學題那會兒就已經把眼淚哭完了,”說著,他伸手去給她擦臉。

塗苒摔開他的手,冷冷地說:“你就這麼喜歡看我出糗?你不讓我走,讓我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她原本是想說得有氣勢些,只是嗓子間仍然不爭氣地哽咽。

陸程禹低頭盯著她沒說話,神色裡似乎帶了點訝異。

塗苒定了定神,繼續道:“我特瞧不上你這樣的,知道為什麼嗎?太假。你這人做事都是表面功夫,想讓每個人都覺得你好,說話也是光面堂皇。你這樣活得有意思麼?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認為該做的,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你累不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完,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樣哭得稀里嘩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臉,仰起頭來,看著那人直直得瞪回去。

陸程禹神色一黯,過了會兒才問:“你覺得,什麼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塗苒沒做聲。

他忽然有些兒不耐煩:“說啊?怎麼想就怎麼說,別說一半留一半。”

塗苒想了想:“當初就不要結婚。”

陸程禹道:“這不結都結了,說這些沒用。”

塗苒氣不過,大聲說:“我又沒拿刀擱你脖子上強迫你,不就是為了個孩子麼?再說那孩子到最後也沒了……”她說到這兒,嘴唇有些兒哆嗦,“後來我懷著小石頭,那天晚上看見你那副德性,我當時就怕你頭腦一熱,讓我去把孩子給打了。後來我又想,你以前對我家老太太都那麼孝順,應該不會這樣心狠,你這樣的人,至少得顧及一下面子工程……”她沉默,不說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陸程禹語氣不甚好:“繼續。”

隔了半天,塗苒才道:“我這會兒得想想你做得好的地方,要不然我還會說出些什麼更不中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