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夠沖刷一切,唯獨帶不走記憶。記憶是長在岩石縫裡的蒼苔,無論外界怎樣日曬雨淋,它總能躲在最隱蔽的地方保持著原生態的郁郁青青。

可是現在,我要撇開這兩朵雲,衝進復仇計劃的狂風暴雨中去了。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只等著時機之神的眷顧。

阿明沒有令我失望。他出色地完成了我交給他的任務,將錄有陳律師口供的錄音帶以及枕頭下那張添了陳律師親自簽名的合照交到了我的手中。整個行動簡單而漂亮:阿明先是從黑市裡弄了一把槍,接著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闖進了陳律師的大院,再接著陳律師就在槍口之下說出了和我所料想的相差無幾的話。

陳湧強,四十九歲。曾任倪氏集團前董事長倪懋航的私人律師。在八年前倪懋航因心臟病發作葬身大海後的第二天,將其遺囑按照倪太太——同時也是他的情人——的意願改頭換面。七年前犯了案子被倪太太救出,逃往美國後改名換姓,藏身於華爾街股票交易所。一年前再犯金融大案兼過失殺人案,被國際刑警追捕,只好又回國求倪太太的庇護。兩人保持秘密情人關係至今。

原來倪懋航果真死於心臟病,這一點我倒是算錯了。但仍有一個謎團沒能解開。那就是倪懋航生前的遺囑究竟是怎樣的,阿明竟一時疏忽忘了詢問。我的估計是,倪懋航應該沒有留給蘊之財產,並且遺囑中很可能還有其他人的名字,於是倪太太便依靠陳湧強的協助把財產全部收歸自己以及子女手中。為了防止當時已然成人的蘊之不忿之下調查此事,不得不在遺囑中也給他記上一筆,所以才會有現在妻兒五分天下的局面。

更多的事實還得從倪太太口中套出,我想。儘管我懷疑她那時是否還有解釋的能力。無論怎樣,憑藉這份口供和這張照片,加上警方的備案,倪太太是怎麼也別想翻身了。

此外,由於原遺囑已無法復原,根據法定繼承權,蘊之是沒有資格分這杯羹的。只要我揭露出蘊之的身世,他怕也沒臉面留在倪氏了——可是,可是我真的需要這麼做麼?而我自己,單憑我媽媽和倪懋航以前的合影、通訊以及南山路街坊的證明,能讓法庭相信我的身份麼?還有,敏之與健之如果知道了真相,定會恨我入骨,思思也會崩潰,到時候我又該怎麼面對他們呢?

阿明看我臉色陰晴不定,問道:“你有把握了?”

我搖搖頭,說道:“我們只能賭一把。賭法庭相信我,還我和媽媽一個公道。”

阿明憂鬱地說道:“必須這麼做?那思思怎麼辦?”

他果然還是放不下思思。我鼻子裡冒出一聲冷哼,淡淡地道:“思思又沒怎麼樣,她還是可以留在倪家啊。”

“可是……”阿明的憂鬱深化成了痛苦,“可是思思又怎麼能夠原諒告發她母親的人?”

“那是宋苒青紅杏出牆,自作自受,說不定連思思都會瞧不起她。”我知道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還有……其實……”他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擠出幾個字。

“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不起阿梅,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我跟思思……其實我們已經……”阿明滿臉愧疚。不知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還是覺得他負了思思。

“你不用道歉。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平靜。

阿明驚詫地看著我:“你早知道了?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害得我,害得我每夜睡不安穩……”

“說了有什麼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我要是說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會逃避思思,不理人家,讓她為你難過傷心。你捨得嗎?”

“但是我現在對她好,就更是在害她啊!她要是知道了我們兩個的關係,你說,你要她怎麼承受?”

“既然你這麼在乎她的感受,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