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世友這些日子一直坐在窗邊埋頭看書,藉以躲避和周韻的視線和語言交流,偏偏歪打正著,幾天下來,還真把那本晦澀難懂的皇帝內經看進去了不少,雖然好些字辨認艱難,但是其中的道理還看得頗有滋味,看得渾然不知外界事。這會兒看累了,趁著周韻不在的工夫伸個懶腰,歪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簾子掀動的布料摩擦聲,接著便是輕巧的腳步聲,佳玉朝來人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便聽得九兒悄悄問:“姐姐,我們院門上頭有什麼東西?”

佳玉不解道:“除了匾額之外哪還有別的?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九兒噢了一聲,又道:“我剛剛去取水果,看見三奶奶抬頭看著院門上頭髮呆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佳玉隨口應了,沒有再回答。

九兒等了一會,沒見佳玉說話,便又開口道:“姐姐……”

“什麼匾額?”突然有人插了進來。兩人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卻見蔣世友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坐直身子看著她們。

蔣世友小睡後常要喝茶,佳玉忙起身去桌邊倒茶,口內笑道:“就是院門口的匾額,寫著蟬居院三個字的,我曾聽老太太提起過,說三少爺這匾額寫得極好,比大老爺年輕時候的字還強呢。”

蔣世友皺了皺眉:“是我寫的?”

佳玉點頭:“是呀,聽說是三少爺剛搬來給院子起名時寫的,都有好些年了呢。是不是事情隔太久三爺都忘記了?”她將茶遞過去,蔣世友咬著大拇指陷入了沉思,並未察覺到身邊事。佳玉只得將茶放到一邊。

九兒眼圈兒一轉,小心問道:“三爺,可是有什麼不對的嗎?”佳玉攔了她一把,不贊成地搖了搖頭。

蔣世友呆了半晌,突然將書本一扔,一拐一拐往外頭去。佳玉九兒兩個忙忙地跟上,他也沒跑多遠,只徑直到了門口抬頭去看匾額。

說來也慚愧,他日日從這門進出,卻鮮少注意到頭上的匾,如今細細看去,這蟬居院三個字,橫豎撇那都很端正秀麗,卻隱隱透出些孱弱無骨的味道,若說字如其人,想必寫這字的人也是個軟弱不堪的性格。落款處仍是規規矩矩的楷體,署著長至兩個字,周韻曾玩笑提起說蔣世友的小名就叫長至,為的是小時候多病多災,老太太希望給他取這個名保佑福壽綿長至老。

蔣世友臉色陰沉不定,心裡忽然有些亂,他雖然孤陋寡聞,卻也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在提款上寫小名的,而且,長至是二十四節氣裡冬至的別名,到得冬至時萬物凋敝,怎麼還可能有蟬存在?冬和蟬相剋,古人行事向來講究避諱,從不會做出些不祥之兆。這個匾額和落款,實在是奇怪。

再者,蟬居院這樣的名字,聽著有些清高自憐的意味,一股子書生酸腐氣,自己印象裡的那個正牌蔣世友為人狠虐無情,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情思?

蔣世友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總覺得就下一秒快要摸到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件事的答案了,可是念頭一閃即逝,頭緒全無。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屋裡,書也不看,直接倒在床上,晚飯也沒起來吃,周韻到他床邊來過,但他閉了眼睛裝睡,她沉默了一會,轉身走了。

他知道周韻又會像上次那樣,點著蠟燭準備好飯菜在外間等著他願意醒來的時候,但是他心裡卻不肯再那樣被敷衍了,一個人的包容和忍耐是有限度的,或許,如今已經到了他的極限。

雖然下定決心不心軟,但心裡總是放不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到了窗戶外漸漸發白,已經是拂曉了,過了一會,他隱隱聽到外間開門關門的聲音,還有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他心裡猛地沉了下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慢慢挪下床,走過去開啟房門。

屏風外空無一人,小桌上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