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心頭一鬆,忙應道:“是,我這就去。”才要轉身,老太太眼一眯,又道:“慢著!”

盧氏心驟然沉了下去,有些僵硬笑道:“老太太還有何事?”老太太想了想,嘆了口氣,道:“你也回去,定哥兒挪不得地方,這裡我留著就行,那邊府裡一大堆子人總該有個人照應。”盧氏忙輕聲應了,緩緩退出門去。

蔣家定的高熱仍是持續,張大夫給他耳穴扎針放了幾滴血,又換方子煎了藥給他喂下,終於在亥時末燒漸漸退了,眾人總算鬆了口氣,老太太更是疲乏脫力,周韻早帶著人把正房收拾妥當,又備了些清淡粥菜,幾人略用了些,便伺候老太太安歇了。

盛氏照舊在兒子對面的軟榻上歇息,周韻待她安歇了,仔細吩咐了佳玉巧鳳好生伺候,自己帶了絃歌往蘭廳而去。因著今日老太太和盛氏的人都在,眾目睽睽下兩人不能繼續分房睡,只得安歇在一起。

待沐浴後回屋,內室桌上點著一支紅燭,只剩小指長短了,熱燙的紅色燭油順著燭臺滾到桌上,緩緩蔓延、凝固,結了一層灰白的殼。蔣世友仰面躺在床內側,似乎已經睡熟了。周韻在桌邊停了停,撲地吹滅燈燭,藉著紗窗外明亮的月光摸黑走到床邊,掀開薄被躺在外側。

帳子沒有放下,月光斜斜照在床前地上,一片乳白朦朧。周韻側身朝外躺著,滿腦子都是今天發生的事,一會是盛氏茫然呆滯滿身是血,一會是老太太震怒的容顏,然後蔣世平、安姨娘、蔣紜,這些人的樣子彷彿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晃過,叫她很是心煩意亂,忍不住小幅度動了動身子。

這時,身後突然穿出一個聲音:“睡不著?”蔣世友的聲音輕而柔緩,並沒有讓她有突然的感覺。只是這聲音清冽乾淨,毫無睡後的微啞和粗糲,想來不是醒了很久就是一直沒睡。

周韻慢慢轉身躺平,過了一會,輕輕“嗯”了一聲。

“在想什麼呢?”蔣世友仍是仰面朝著帳頂,輕聲問。

周韻下意識搖了搖頭,沒做聲,等了一會,又想起自己這樣對方看不到,便加了一句:“沒想什麼。”

“我卻想著很多事。”蔣世友道,“從翠珠和穆媽媽一直到今天的安姨娘和小鳳凰,大人們知法犯法也不算很無辜,可是那麼小的孩子,雖然犯了錯,但細細分析應該算是過失,因為這個就要被家人拋棄送給別人去養,豈不是太可憐了。”他本就不是個冷硬心腸的人,今天看到那場景,憐憫心膨脹這個老毛病又犯了。

周韻道:“那三爺知道了老太太的決定為什麼不去替玥姑娘求情?”蔣世友愣了愣,只得實話實說:“因為你沒有說什麼,我知道你這麼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也沒多說。”話語間頗有幾分委屈。

周韻聽得撲哧一笑,道:“原來三爺是以我馬首是瞻了。”笑歸笑,道理還是要說清的,“這事情牽涉長房,咱們隔了一層,本就不該多說什麼看法。而且老太太這判罰已經是輕了的,宗法中長幼有序、嫡庶有別,若是今日輕罰放過,萬一安姨娘心存僥倖,他日她生下庶子,若動了歪心思,到時候受害的就不是一個蔣家定,而是整個蔣家西府了。”

蔣世友在黑暗中目瞪口呆:“這……不會?!”

周韻自嘲般笑了笑,道:“有什麼不會,我娘只是三姨娘,前頭兩個姨娘就是因為生下庶子心裡起了別的心思,又看太太成日裡吃齋唸佛不管世事,她們便心生歹意,想要下毒謀害年幼的大哥二哥。幸而發現得早沒有得手。爹雖寵愛她們,但是也在宗祠裡自請了罪,用砒霜結果了那二人性命。後來我娘在周家掌權,別的還好,唯獨幾位哥哥的事上一點不敢馬虎。”

她聲音頗為雲淡風輕,輕描淡寫間便交代了兩條人命的隕落,蔣世友聽得毛骨悚然,暗暗抓緊被子。周韻感受到身上薄被往旁邊扯緊,不免有些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