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雲笑著問周至佳:「身子無恙了吧?」

周至佳嘆口氣說:「你對我可說仁盡義至。」

蓓雲詫異,「為何忽然講起客氣話來?」

「有感而發。」

「明日好出院了,不必想得太多。」

周至佳示意蓓雲坐下,蓓雲卻不欲久留,只是站著。

一邊搭訕問:「卜先生是何方神聖?」

周至佳扼要地答:「單身人士,教音樂,自覺孤苦,想要一個孩子。」

蓓雲微笑,「他的願望看樣子這一兩天便可實現。」

「所以他很興奮。」

「祝福他。」

「蓓雲,你有事,請回吧,明日一早我已可回家。」

「明早我命司機來接你。」

沒到早上,那日凌晨,蓓雲在家便接到周至佳求救電話。

蓓雲正挑燈夜戰,聽到周至佳沮喪的聲音,愕然。

「你還沒睡?」

「蓓雲,我想你馬上接我出院。」

蓓雲看一看手上的工夫,皺皺眉頭,這人恁地麻煩,一時一個主意,完全不替別人著想。

「蓓雲,請你馬上來。」

「那麼,你即時辦理出院手續,我十五分鐘後到。」

「謝謝你。」他聽到這個才鬆口氣。

蓓雲嘆息,他任性,她卻來替他收拾殘局,自此之後,她永遠是他的副手,任勞任怨補充他的不足。

希望他不要無限量地挑戰她的能力,希望他不要訕笑她:「原來你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蓓雲無暇多想,披上外套就出門。

到了醫院,徵求過梁醫生的意見,才上去見周至佳。

他已經什麼都準備妥當,非出院不可。

蓓雲真好涵養,問他:「為何忽然改變主意?」

周至佳面色蒼白,「你今日下午見過的卜某,他已經不在世上了。」

蓓雲一呆,「什麼?」

「發生了可怕的意外,胎衣破裂,胎水入血,不到兩分鐘他便宣告死亡。」

蓓雲不相信,「二0七九年還有這種意外?況且人已經在醫院裡!」她張大嘴巴。

「死者家屬也這麼說,他們現在要告進官裡去。」

所以周至佳要出院,他受了驚嚇。

她替他挽起外套,「我們走吧。」

他拉住她的手臂,她輕輕掙脫,「放心,一切都是註定的。」

這話講出來,連她都覺得可笑,快二0八0年了,還堅信命運。

周至佳不再說話,一路回家,他倆都維持沉默。

進了家門巫蓓雲勸周至佳好好休息。

她仍回到工作室去把手上工夫做掉。

半晌,蓓雲發覺周至佳站在她面前,手中握一杯酒。

他感慨地說:「現在我倆像兄弟姐妹一樣了。」

蓓雲輕輕取過他的酒杯,一口呷光,「我才沒有對他們那麼好。」

周至佳不語,過很久很久才說:「蓓雲,我有沒有做錯?」

蓓雲啞然失笑,「事到如今,還說這些話?」

「我沒有錯吧?」

「生兒育女是正經事,別讓那樁萬中無一的意外使你氣餒。」

周至佳尚在猶疑,蓓雲一迭聲催他去休息。

他回房間以後,蓓雲鬆口氣,考慮半晌,輕輕取起通話器,撥一0三三。

那邊輕笑,「還不睡?想創不眠不休紀錄還是怎地。」

蓓雲忽爾說:「我也有弱小的心靈,我也需要安慰。」

年輕人又笑,「你不宣諸天下,人們也就當你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