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這段日子裡,我腦袋的退化情形越來越嚴重;之前我就不斷地重複這件事,我現在要花點時間解釋一下。

你知道你是怎麼思考的嗎?思考的時候你會有意無意地在心中自言自語嗎?

我喜歡把跟自己說話當作思考的重要過程,在這個古怪的世界裡也是一樣。

但是我現在幾乎快要沒辦法這樣做了。

在馬路上騎車的時候,都是紛亂的喇叭聲,在街上亂晃的時候,不管是吃東西或買衣服,耳邊原本應該是店家播放的俗豔流行音樂,現在卻是陣陣魔音灌腦,無秩序的噪音在我的腦中形成一個無限程式迴圈,即使在我離開喧鬧的市區後,那惱人的無節奏垃圾音符,依舊在我腦中執行播放的命令,一遍又一遍,混亂著我的思考。

日常生活中的詭異“對話”也是一樣,雖然我已經儘量少開口了,但是有許多情形仍不得不“溝通”一下,我被迫聽著別人聒噪的叫聲,但也被迫發出歪七扭八的噪音回應,久而久之,即使身處寂靜的斗室中,我的心靈仍擺脫不了噪音的糾纏。

這可不是普通的噪音啊,那像是有生命一樣,刻意地在我腦中盤據寄生,一次次催眠著我,本來以為,只要我不接近電視或音響甚至人群,我就可以偷得片刻的安寧,但是我的心靈深處卻早已播下惡魔的種子,在寧靜的環境中,化作響徹雲霄的耳鳴,轟炸著我的前庭、半規管,接著,我的思考也無法連續了。

Why?因為沒有能真正談話的物件,自己也被迫成為一個無意義製造者,腦中又老是充滿無法解除的噪音迴路,如此,我逐漸失去自言自語的能力,思考模式無法以語言的形式進行,只剩下基本的邏輯推理,但是這個世界之沒有邏輯可言,也讓我的自我處於漸漸迷亂的狀態。

上部 第十五章 成了動物

在幾乎失去一切符號意義的世界裡,我的語言邏輯逐漸崩解,我開始結巴,而且越來越嚴重,雖然沒有人會在意我是否結巴;他們只在乎我會不會發出瘋子般的怪叫。

本來我以為結巴已經是最慘的狀況了,直到我發現我的數字觀念也模糊了起來。

有一天我開始計算我在這世界待了幾天時,突然發覺我的數學陷入了一片死海,數字的十進位制式邏輯突然從我的腦中抽離,我感到被剝奪了些什麼,平靜取代了恐懼,以眼淚的方式。

那個晚上我在南寮漁港的海堤上哭了一整晚。

既然回不去原來的世界,那麼留下這些可有可無的邏輯跟語言能力,又能怎麼樣呢?!我是不是貪戀著所謂的身外之物?!

如果失去了這些邏輯觀念,說不定我就能與世沉淪,說不定我就能融入這詭異的無規律世界? 我會比較快樂?

想一想,原本就是這些爛東西害慘了我,我帶著根深蒂固的邏輯來到這裡,放不下它,竟是我獲得新秩序的阻礙?

如果是一個嬰兒的話,他一定能在這個我認為崩潰扭曲的國度裡生活得很好吧! 他,能單純地跟一切同時成長,而我卻背了沉重的包袱,哈哈!?

但我一點也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海堤上,我想起了鄭南榕,一位可敬的言論自由鼓吹者。

鄭南榕跟國民黨政權搏鬥時,說過:“國民黨抓不到我的人,只能抓到我的屍體。”,所以他後來自焚了。

為了理想,人可以犧牲一切,連身體都可以毀滅。

我沒那麼偉大,但是我也有絕不能割捨的尊嚴,那就是自我。

如果我不能思考了,就跟蚯蚓一樣,只能靠本能生存,以後的人生,也只是在一連串的隨機與意義不明中掙扎,我將被無知地整合,我永遠不明白我將吃到什麼東西,不知道對方的感受,不知道我的親密愛人許下什麼甜美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