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子嘆了一口氣,道:“賤身那時幫襯著送些繡活到任家奶奶那兒,正好經過前院,看到迎親的喜轎來了,好不熱鬧的,賤身何曾有福氣看到大戶人家辦喜事?一時也就捨不得走,偷偷躲在廊下瞧著,原不過是想著開開眼界沾點喜氣,沒想卻看到了不該看的……”

京城平原侯柯府的八人抬喜轎已停在了任府門外。依著當地的嫁娶風俗,須經過哭上轎的禮數,也就是新娘上轎前,經男方喜娘三次催轎,新娘佯作不願出嫁的習俗,意在昭示出新娘對父母的不捨之情。

雪真和雪卉二人扶著頭蓋大紅喜帕的任嫻走出庭院中,任府送嫁的除了老爺夫人外,還有各房的兄弟姐妹,偌大院落中一片欣然喜慶的景象,鑼鼓禮炮聲鼎沸不絕。

任嫻倏地掙脫了兩個陪嫁丫鬟的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起來。

任家夫人亦止不住淚流滿面,伸手欲將女兒扶起,一面唱哭詞道:“囡啊囡,儂抬得去呵,烘烘響啊!儂獨自去呵,領一潮來啊!”

誰知任嫻仍然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兀自哭泣不止。

任家夫人心知不好,哭著吩咐雪真、雪卉道:“扶姑娘起來。”

然而任嫻兩臂一掙,避開了丫鬟們的手,抱頭悶聲痛哭,蓋頭喜帕竟被撕扯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哭得肝腸寸斷的慘淡淚容。

“我不去……我不去……”她泣聲淒冷,“他不來,我便不去……”

任家夫人臉色大變,忙一手掩了她女兒的口,哽聲道:“我的兒啊,從此為人新婦,莫要不捨!”

任嫻淚眼矇矓地望向大門,似是在等待著什麼,全然不顧家人的焦急慌亂。

這時,從人群中閃出一個纖纖身影,疾步來到任嫻身旁,一下跪倒在她跟前,聲音清凌凌的:“嫻姐姐,吉時到了,還是讓太太送你上轎吧。”

任嫻含淚看向她,目內恨意驟現,一邊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片刻後,任嫻出其不意地揚手一掌摑落她面上,恨聲道:“苗碧春,你說過不會與我爭!”

苗碧春被打得嘴角滲出了血來,忍著痛道:“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求嫻姐姐寬恕。”

任嫻任由淚水流淌,立在原地沒有再動。雪真和雪卉趕緊上前來為她把喜帕重新蓋上,她也不再抗拒。

眾人看她終是依從了,均鬆了一口氣。喜娘口裡唱著吉詞牽引新娘出府門上花轎,唯餘苗碧春仍舊靜靜跪在原處,卻是無人在意,似是本就無須在意。

“先任夫人出閣當天這麼一鬧,任老爺很是生氣,後來便吩咐當日在場的不管主子還是奴才,都不許將此事外洩半點。”陳嫂子說道。

廳堂裡諸人聞得當年的情景,大多頗覺納罕。柯弘安語氣沉重地問雪真道:“這麼說來,你當時是在場的,究竟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雪真望向苗夫人,顫聲道:“先任夫人與表舅爺之間是清白的。”

苗夫人臉色微微發白,彷彿有少頃的失神,她避開賀逸的目光,道:“聽你這麼說,你也承認,陳嫂子說的是真話了?”

雪真鼓足了勇氣,走到她跟前道:“你分明是知道的,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竟會在出嫁當日不肯開面,跪在自家府門前大哭,不肯上轎?”苗夫人倏然轉過身來,逼視著賀逸,“有沒有什麼,難道表舅爺心裡不是最清楚嗎?”

賀逸耳聞當年的舊事,心內意緒已是起伏不定,此時眼見苗夫人如此相逼,整個兒愕在了當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柯懷遠面色煞白,冷眼瞪向賀逸,似有無限嫌惡。

容迎初思忖了片刻,道:“我聽了兩位嫂子所說的話,只知先任夫人當年是哭轎不願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