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功夫的人。

他小時候就對他亦步亦趨,卻只得那也不過半大的精緻娃娃一般的小孩兒回頭,「你別拿著兩把大錘子跟著我,難看死了。看看人家那些練暗器的,用起來多瀟灑,千里還能殺人於無形呢。再瞧瞧你,長得壯有甚麼用,跟人家摔跤下盤不穩一下子就倒了。長沒長點腦子?」

後來再沒見著了。

甚至他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只是教他那個師傅說,他那身骨骼別看看起來壯,實際身形是這種彪悍體格里最為靈活的,就適合練最為出其不意的武器,暗器倒是最妙的一種。

便知道,這人好像永遠不肯把心底話說出來,雖藉著旁的話遮掩,但是卻都是為了他們好的。再細細想來,先生的好都是不動聲色的,懂的人才能懂。

再大了點,就是他那永遠打扮的乾乾淨淨冷冷清清的先生喝著茶,下著棋。他,回來了。

那時他並不知道,南疆的風雪刮的正烈,他在外面同其他雲姨的下屬比武正出了一身汗,玩的興頭上呢,聽說有人找,便老大不樂意的回來了,還帶著怒氣推開了門。

便瞧見那個淺笑著擱了棋,揣了袖子攏了暖爐站起來的瘦削男子,冷清如故,卻也慈悲如故,他嗓音含笑,「鴉敷,我來看你了。還記得我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

只是,他從來不記得,他家先生何時病到了那般虛弱的地步,風一吹,便要散了似的。

……

「想甚麼呢你,被我訓幾句便成這樣了?」蘇提燈覺得好笑,忙支使綠奴抽條手巾給鴉敷,鴉敷猛的搖搖頭,直接掀起衣服下襬來擦了擦,哽聲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想再看見先生受傷了。」

「男人受點傷怎麼了,又死不了。」蘇提燈簡直要被鴉敷那十分『薛黎陷的舉動』氣的更想笑了,「行吶,那你便按照我說的去吧。銀銀帶在你身邊,我也是能放點心的。」

鴉敷這才一愣,頂著淚眼婆娑的臉,結結巴巴道,「先,先生並不急著要銀銀,反而是,是怕我受傷才……」

蘇提燈心下都有點發毛了,心說這是怎麼了,他自從被枕骨那一次傷回來後整個鬼市的人都成天擔驚受怕他再出任何一點意外了似的,他卻覺得沒甚麼大不了,比起枕骨的事,他四歲那年身上經脈之事,才是他人生裡最大的劫難,而且這個劫難,竟然還往後延續了無數風波出來。枕骨給他的傷和痛,遠遠不比四歲那年那件事留給他的影響大。所以,自枕骨手裡逃脫,活下來與否都是僥倖,從綠奴手裡拿過帕子,蘇提燈現在左腿使不上氣力只能窩在椅子裡頭,衝鴉敷招手,將他招到跟前來仔仔細細跟他擦了擦眼睛,這才扳下臉道,「你以後儘量少跟薛黎陷走那麼近,淨學些他那麼匪氣的動作。帶出去哪還有半點我的人的風度麼?大冬天的也直接掀了衣服擦……」蘇提燈又把鴉敷的衣服給他整了整,將剛才有點匆忙掀起來的裡衣也重新別回他褲腰裡,「也不怕涼著肚子。你再給我病倒了,或是受點傷試試,我看誰能好好的照顧我了。告訴你,這一趟敢出點事,我回來就把你做蠱人一起去喂蠱去了。」

「但凡是不能好生照顧我,在我需要時幫不到我的,我都會扔了的,可是懂了?」

鴉敷猛點頭,他家先生就是不喜歡說實話罷了,總是故作兇惡。像辰皓,完全添倒忙的嘛,先生也不趕他,還給他撥了客房住,叫他看,就該讓他去睡柴房還差不多。

綠奴眼巴巴瞅著鴉敷出去了,重新合上了門,也不顧得薛小瓜還在,突然就起身衝他家先生懷裡去了,然後給他家先生來了一個大大的熊抱。

蘇提燈原本打算繼續起身坐好了看拜帖呢,倒叫綠奴嚇得一愣,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蘇善人笑的陰森森的,「你又怎麼了,便是也要我哄著你說點好聽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