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來不進來?”

他伸手撩了幾下頭髮,笑道:“我是奉了參謀命令來的,稍微耽誤一下,大概不要緊。我進來站五分鐘吧。”黃九妹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可是那大門並沒有掩上,可證明她是不拒絕的。於是悄悄地跟在後面,到了後進堂屋,見屋門大開,桌椅板凳全陳設著像個平常時候的樣子。這就笑道:“這裡什麼都還原了,不像個炮火下的屋子呢。”黃大娘道:“王侉子你看我也想破了,飛機這兩天這樣的炸法,我們知道那一分鐘會死,過了一輩子窮人的日子,於今現成的好房子好傢俱,我們是落得舒服一天是一天,舒服一時是一時。劉小姐請坐吧,我們這裡有炭火煨著的熱茶,你先喝一口。”黃九妹就在這時,把屋角邊炭爐子上一把錫茶壺提起,斟了一大玻璃杯熱茶,雙手送到劉小姐面前。笑道:“為了避空襲,白無我們是不燒灶的,免得煙囪出煙,好在這裡有的是木炭,我們一天到晚燒著木炭爐子。”黃大娘也笑道:“只要炸彈炮彈打不中這裡,我們總還可以舒舒服服住幾天。”劉靜媛看她母女兩個,知識水準還低,和她們三言兩語就談著到軍隊裡去服務的話,那自然是嫌早。便道:“好的,再說吧。”她們坐著說話。王彪只是站在堂屋門口,並沒有插嘴。黃九妹看到,便也斟了一杯熱茶送了過去,笑道:“你大概好久沒有喝過這熱茶了,這算是我勞軍吧。”王彪不接茶杯,舉著手先行了個軍禮。黃九妹道:“不用客氣,喝完這杯熱茶,你該走了,已不止五分鐘了。”王彪接過茶杯把茶喝了,藉著送茶杯到桌上的動作,就近了坐在桌邊方凳上向黃大娘問道:“你老人家有什麼事要我辦的嗎?”黃大娘道:“王侉子,難得你好心,在這種大炮下,而你三番兩次來看我們,我們吃喝都還好,在這個圍城裡,有吃有喝還想什麼呢?不過我們雖知道十有八成是死,可是能夠不死,我們總也希望想法子逃出這條性命來,逃不出來也拼他兩個鬼子,方才合算。軍隊作戰的時候,我是知道的,誰也不能亂跑,好在你是個勤務,常常有些瑣碎事情要你出來做,你有空的時候,可以順便到我這裡來看看,送我一點訊息。將來把鬼子打跑了,我們都活著的話,我當然知道你的好處。”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坐在旁邊的黃九妹,只管向她母親瞪眼。黃大娘最後笑了一笑,就沒有說什麼了。黃九妹繃著個圓臉子不但不說話,笑意也沒有。劉靜媛看他們這情形,有什麼不明白的,因之她也是默然著。這堂屋裡悄悄的,耳朵一不聽近處,那就可以聽到四城猛烈的槍炮聲了。王彪說:“好吧,有空兒我就把訊息來告訴你們。”說著,又立了個正禮,向屋子裡三人都注目,然後放下手來,轉身出去了。黃大娘看劉小姐靜默著,便道:“我們從前住在師部斜對門,都是北方人,和這個王彪就熟識了。他的同事,讓他叫我乾媽,就是這樣叫開了。這人倒是不壞。”劉靜媛道:“他們虎賁可以說個個都不壞,一個軍隊訓練到這種樣,真是不容易。日本鬼子才壞,他就找著這種部隊打,希望把我們好的軍隊都消耗乾淨。”黃九妹道:“劉小姐,我看你是個有知識的女子呀,鬼子打來了,十五號以前疏散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走呢?”她嘆了口氣道:“事不湊巧,我父親病了,我是個天主教徒,我去見過這裡的王主教,他說不要緊,可以住東門外天主教堂去。我父親相信上帝,也就相信主教,就這樣搬去住了。不是師部裡弟兄們幫著抬,就是天主教堂也去不了呢。”黃大娘道:“哎呀,東門外天主教堂?那邊早就受著炮打了吧?”靜媛道:“不但是炮,大概今天槍都可以打到了。前天晚上炮火轟了一夜,一個病重的老人家,那裡經受得住這驚嚇,當晚就過去了。是我一想,不是日本鬼子攻打常德,我父親不會死的,我就願意舍了這條命,要替父親報仇。可是我沒有學過放槍,別說是個女孩子,就是個男孩子,也沒用。後來我又一想,只要為國家出力,幫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