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麼,道理她何嘗不知,只是此刻要她抽身不理宮中的阿月,她亦難辦到。多年主僕,阿月從不依仗姿色與她有半分離心,她也未做過甚麼傷天害理的事,緣何連保齊自己與兒子的性命,這麼卑微的心願也達不成,更不必說,當年是自己親手將她送入這境地,穆清更是含了一份愧疚在內。

“立了一天的規矩,直教人散了筋骨。”穆清輕敲了幾下膝蓋,有意岔開話,“大半日水米不進,倒真餓了,廚下晚膳已備妥,今兒還是元日呢,五辛盤,雞子,屠蘇酒,羊羹魚膾皆齊備著,我教她們傳膳來。”

說著她果真起身往屋外去招呼傳膳,又喚了乳母抱來四郎。四郎聽著阿母的聲音,早已在母乳懷中左扭右轉的,伸手往穆清這邊指。院中又響起阿柳含了怒意“阿延,阿延”的喚聲。拂耽延邊往正屋這兒躥跳,邊扭頭應聲,“英華姨母和阿郎都說了,年節中不興作規矩。”

霎時院內正屋內笑聲四起,和著婢子們端來的一盆盆溢著誘人香氣的吃食,這座常年清冷的宅院頃刻間充滿了鬧哄哄的人氣兒,終是有了世間年節中應有的繁盛熱烈。

……

三月三,上巳日,祓禊浴春的日子,亦是穆清的生辰。她原是最懶怠應節的,杜如晦與英華隨軍出征,她更是窩在宅中不願多動,頂多就是往東市略逛一逛。這一年的上巳節她卻破天荒地跑出城賞春,只帶了杜齊阿達在身邊,換上輕便的胡袍,一路疾馳出城,越跑越遠,一路向安定郡馳去。

沿途草色青蔥,黃土夯實的官道兩邊星星點點地開滿了粉紅藍紫的小朵野花,一眼投望過去仿若一匹翠綠底雜色碎花的綢料,空氣中浸潤著甜絲絲的水汽,深吸一口滿心滿腹的草木清香,較之長安城內的華貴規整的春景,別有一番意趣。

第三日上,一踏足安定郡郊,一路盎然的春意便變了調似的,也不必探問,但凡不是瞎的,都能瞧出這裡被圈出了偌大的一塊地,好端端的耕地被翻平,青色不見,黃土突兀,十數名鑿石的工匠正半隱在深草土堆後頭,叮叮噹噹地勞作,瞧著似有大工事在建。

臨湖原有十來戶人家,面湖而居,草棚竹籬,好一派悠然自得的光景。眼下屋舍籬笆尚在,走近些再看卻已然不是那麼回事,前幾處屋舍顯見已是廢棄了的,最靠邊角的那間屋竟還是焦黑的,蕭索破敗中隱約透著一股子焚燒過後的戾氣。

“娘子,就是這兒了。”杜齊遙指了指前頭的房屋,茫然向穆清道,“我上月來時,還有兩戶人家。只說打死也不走的,眼下怎都撤了個乾淨。”

穆清心頭咯噔一震,那兩戶人家怕是不好了。“往這附近四處去打探打探,鄉鄰間都是好幾輩兒的交情,總該有人知曉他們的去處。”

杜齊應聲要去,穆清猶不放心,在他身後又補上一句。“你緩緩的說。莫要駭著鄉人。”

杜齊“哎”了一聲,打馬離去。

穆清坐於馬上,將面前這山水合抱之地細細掃視過一遍。依著杜齊前些日子的打探,此處正是尹德妃生父私自圈佔之地,自是得了太子首肯的。只是,旁人圈佔。大多是農莊良田,他要這臨湖的石灘作甚麼。

有一名短褐打扮。管事模樣的人,從她馬邊走過,見她這鮮衣怒馬的陣勢,不免多瞧了兩眼。又瞥見她胡袍緄邊上金絲繡成的卷草紋,心中料定她必是主家遣來探視的,遂笑眯眯地躬身行禮。“阿郎可是來瞧程序的?”

穆清微一怔,極快地反應過來。沉著嗓子,擺出了幾分倨傲,“你是這裡主事的?”

巧不過那管事正是主事的,忙不迭地點頭。

“你且同我說說,這工事眼下甚麼情形了。”穆清輕躍著翻身下馬,隨手將韁繩拋予阿達,倒真是一副查視的架勢。

那管事一面引著她往工事上去瞧,一面討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