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安靜了一會兒,一個太監進來說:“皇上,八阿哥來了。”

康熙皺了皺眉,還是說:“讓他進來。”

八阿哥一絲不苟地行禮。康熙淡淡地看著。

“請問皇阿瑪,靖安公主的靈柩馬上到京了,發喪安葬事宜,該怎麼辦才好?”

康熙沉默著,手指下意識地在椅子扶手上划著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冷冷地盯著兒子的頭頂:“朕記得,沒讓你管這事兒。”

“皇阿瑪是沒讓兒臣管。兒臣只是想,倘或皇阿瑪有為難之處,委決不下,或可賜給兒臣一個恩典,讓兒臣送她回南邊去。”

從來是夫榮妻貴,丈夫獲罪株連妻子。皇家女兒的不愁嫁,嫁出去時是夫家的榮耀,嫁出去了,命運還是與夫家連在一塊兒。額附立功進爵,公主臉上有光,爵位也有可能提升。反之,額附犯錯,就可能被削爵。近處有舜安顏為例。五公主早亡,德妃的臉上也不痛快了一陣子。

以往朝代,多有皇子公主被廢為庶人甚至賜死的先例。大清的公主大多活不長,沒有被廢的,只有丈夫獲罪被殺後改嫁的。不過,那都是皇帝的親生女兒。孔四貞被接入宮中,由孝莊太后撫養,封和碩格格,後來出嫁就食廣西,就被降為郡主。三藩作亂,孔四貞被拘雲南,直到平定吳三桂,方才轉回京城,晚景淒涼。“孤豚腐鼠,不過孫氏一老寡婦,無爭相取重者矣。”

準噶爾叛亂,公主被殺。訊息傳來,京中大小官員突然都瞭解了當初皇上冊封佟家女兒以代公主嫁的高明。皇上英明,用心良苦啊!

十四阿哥下令送靖安公主靈柩回京,丟給了皇父一個難題。一批衛道者官員大呼早該奪阿格策望日朗的額附之名,並廢靖安公主稱號。佟氏女原以秀女身份入宮,蒙皇家垂青,以公主之尊外嫁準噶爾為王妃,紛爭時,不能“日夜感上恩”,勸準噶爾上下歸順,硝煙起,又沒有拼死阻止,及時通報敵情,導致大清一方排程失宜,險些失利,實為罪人。倘以其為公主之尊,喪身敵方宵小之手,乃大清之恥。幸而,她並非皇室血脈,被準噶爾人殺個把秀女,並不算什麼。皇上以其代嫁,本來就是權宜之計,如今事過境遷,自可覆手為雨。

說話的這些人是體恤上意。一個死了的女人,隨便就地葬了就是,偏要千里迢迢送回京。十四阿哥重情重義,也糊塗啊!讓皇上怎麼辦?以公主之尊風光大葬?準噶爾反叛,打輸了還不肯老實認罪認罰。皇上這回是打定主意寸步不讓了。這位“公主”還是準噶爾的王妃,給她貼金不就是給準噶爾貼金?草草了事,恐怕又有些人會暗地裡責怪皇上無情。

他們出頭說話,實是存了為國為君分憂解難的高尚心思,給皇上製造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自然,他們也看到佟家失勢,死的死,獲罪的獲罪,流放的流放,削爵的削爵,曾經赫赫揚揚的“佟半朝”垮了,再加一個死了的女兒送作堆也不算什麼。

然而,不知為何,他們的提議如沉水底,沒有迴音。有個性急的,仗著三阿哥的倚重,跑到誠親王府大義凜然了一回,誰知話還沒說完一半,就被三阿哥懨懨地打發了:“這事兒有皇上拿主意,用不著你們管。不許再提!”

內中些個機靈的回過味兒來。皇上仁慈重情,佟家失寵,在皇上心裡也還是佟家。阿哥們肖似乃父,靖安公主死了,在阿哥們心裡也還活著。皇上近身的那幾位大人看得明白,一字不提,一聲不吭。他們人微言輕,參合什麼?也不是什麼軍國大事,犯不著!

沒有人再議,皇上也不發話,裝著“佟楚言”的棺材仍是按著日子送到京郊潭柘寺。

八阿哥的身體一直沒能完全復原,這一陣更是眩暈恍惚。一會兒象在冰水裡,一會兒又象在烈火上。一會兒覺得她還活著,拋開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