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道:“老朽所託之事,目的在造福武林。”

柳南江道:“那是義不容辭之事,何須前輩相托?”

歐陽白雲突又將笑容一致,正向道:“然而這其中又夾著老朽一件私事,因而雖有堂皇正大之理由,卻又難免落人口實。”

柳南江道:“前輩既然敢以重任相托,就是對晚輩十分信賴,還是請直言吧!”

歐陽白雲道:“老朽原指望三言兩語了結,看來還得從頭細述。咱們換個清靜地方詳談可好?”

柳南江點點頭,道:“悉聽尊便。”

歐陽白雲一甩袍袖,領先下了寺前臺階,柳南江趨步相隨。

二人穿過寺前廣場上的熙攘人群,過北曲,臨鼓樓,登上了一家背街的幽靜酒樓。

這家酒樓的座頭不多,加以天寒地凍,客居長安的行商少之又少,本地人絕不會在這般時候還有興致上酒樓專喝幾盅。

因此樓下的座頭上喝羊雜湯泡饃的人雖然不少,樓上雅座卻無一個客人。

歐陽白雲彷彿是這兒的常客,憑他身上那件青布大衫就絕對不夠上樓吃菊花三羹大火鍋的格。

但他二人方一進門,堂倌就滿臉笑容地往樓上迎。

入座已定,四周圍上綴得花團錦簇的屏風,那堂倌哈腰請示,道:“您老可是來個老樣兒?”

柳南江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歐陽白雲是這裡的熟客,他一個人絕不會上這兒來打尖:

即使來,也用不著擺這種譜。那麼,和誰來呢?而且來此還絕不止一次?

他心中在思念打轉,目光卻故意在那四扇屏風上瞟來掃去。

歐陽白雲似乎全不在意,拈鬚吩咐道:“菊花三羹大火鍋,外帶三斤西鳳酒,若是到了上門關店的時刻,儘管照常。咱跟這位相公得好好敘上一敘。”

堂倌連連點頭,道:“二位請慢用,即使到雞唱天明也不打緊。”

說罷,躬身而退。

柳南江道:“前輩是這兒的熟客吧!”

歐陽白雲呵呵笑道:“談不上多麼熟,倒是來過幾次。別看這兒小,三羹大火鍋的選料都是上品,真滑嫩鮮美已極。”

接著又笑道:“一份鍋只不過紋銀五兩而已,加上鳳翔懸的名釀,七、八兩銀子就下來了。”

柳南江道:“一份鍋要五兩銀子?”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難道相公還不曾嘗試過這一道味?”

柳南江搖搖頭,道:“說來寒傖,的確不曾吃過。”

歐陽白雲頗似一個老客,顯得津津有味地說道:“這三羹大火鍋最主要的就是羊羹、鹿羹、雀羹。西北草原豐盛,羊、鹿俱都肥嫩已極,倒算不得是什麼珍品,咱獨雀羹一味卻得之不易。”

柳南江道:“所謂雀羹,是否雀鳥之肉所作?”

歐陽白雲道:“不錯。”

柳南江道:“那又難在何處?”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知這淮雀是哪一種雀鳥之肉所作?”

柳南江道:“山雉為食中最具美味者,想必是製作雀羹的佳品了。”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錯了!錯了!目下長安各酒樓都在賣菊花三羹大火鍋。一般都是以家禽之肉製作雀羹,用山雉者已經算很講究了,唯獨這兒才是道地的上品。”

柳南江道:“原來食道的學問也很深。”

語氣一頓,老者接道:“雀羹是用斑鳩之肉所作。一過重陽,斑鳩最為肥嫩。在終南山麓,幾乎每棵樹上都有斑鳩之巢,本不甚出奇。偏偏這三羹大火鍋要到臘月才上市。這時候,大雪早降,道途封凍,斑鳩群也不知躲到哪兒去避寒了,焉能不名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