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對著窗外,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看他們。珍太太注意到了窗戶前面的你,她梳理好稍顯凌亂的髮髻,對你說,去吧,告訴廚房可以開飯了。

開飯了,我和哥哥魚貫而進入到飯廳,我們的飯廳寬敞極了,四面牆壁上掛著剛從西藏買來的手繪畫卷,畫卷上夕陽像金子一樣四散著光亮,夕陽下是頂棚尖尖的寺廟,寺廟後面的山頂白白地一片,那是雪,喇嘛們穿著只有一支袖筒的紅色佛袍,面朝夕陽在頌佛經。我爹說,只有那些永不怕冷的西藏喇嘛才是真正的神人,不像白色教堂裡的牧師,整日裹得嚴嚴實實,站在溫暖的房子裡面,知道嗎?睡在火爐旁邊靠一本《聖經》來讓人信仰,相信這個謊言的人都是愚蠢的。

我看著雪,看著那些喇嘛,我說,那些喇嘛不怕冷嗎?

冷?

雪把高山都覆蓋了,他們卻還穿著沒有袖子的衣服。

我哥看看我,他很不屑我的問題,幾乎咬著牙地說,男人怎麼能怕冷?弟弟,你真不像男人。

哥哥說完話,拿起盤子裡的雞腿,一口咬掉了一大半,油從嘴角往出冒。哥哥吃飯的時候總是忘記珍太太飯前要禱告的規定。珍太太瞥了他一眼,咳嗽一聲,哥哥不得不很不情願地又把吃進嘴裡的雞肉吐了出來,滿嘴油得不成樣子。丫鬟拿了毛巾給他,可是珍太太禱告卻已經開始了,他顧不上擦嘴,雙手合到胸前,閉上眼睛。我爹雖然也不喜歡每次吃飯前的這段儀式,可他也並不反對。珍太太說,惹誰也不要惹了上帝,上帝無處不在。

禱告完了,開始吃飯,丫鬟給我們每個人倒上飲料,珍太太和我喝蘋果汁,我哥哥和我爹喝產自西域的紅色葡萄酒。

這時候我忍不住又問,那些喇嘛不怕冷嗎?

大家都在吃飯,似乎沒人願意繼續回答我的問題,珍太太敲敲桌面向我示意這是吃飯時間,吃飯時間不準說話,上帝吃飯的時候都保持沉默。

我一頓飯都陷在那個問題中間。

吃完飯,我爹要去城堡裡巡視,這也是我爹通常意義上的散步,我也跟著我爹散步去了,衛兵拿著槍分散在我們前後左右,他們身上的子彈相撞發出嘩啦啦的悅耳聲音。我一路都在纏著我爹問那個問題的答案,我爹笑而不答,我幾乎都想要像別人一樣喊他老爺了,最後,他才說,對喇嘛來說,那半隻露在冰天雪地裡的胳膊就是他們的臉,冬天的時候你的臉露在外面,你怎麼不把它像粽子一樣的全部包起來呢。

喇嘛的臉真大。我說。爹,他們的臉比你的臉還大。

我爹笑了,在我的鼻子上狠狠地颳了一指頭。

一天,帶兵官對我爹說,老爺,北邊的戰事好像又麻煩起來了,農民軍被逼進了月亮牙山裡面,那裡山高路險,到處都是山洞和懸崖峭壁,北部長官的軍隊一進去就迷路了,被那幫泥腿子晃悠得滿山找不著北。據說,已經半個月沒有訊息了,送給槍彈糧草的人怎麼也找不到政府軍的影子,老爺,看來形勢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樂觀。

我爹揮揮手,那意思是說他已經聽明白了。

帶兵官站在我爹房間,他站得筆直極了,軍裝上的金色釦子閃閃發光,槍別在腰裡,槍把上的紅纓帶像個多情的尾巴一樣。他接著說,老爺,項策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儘量壓制住北邊,事態千萬不能擴大,否則會引起帝國總統的注意,那時候老爺您的大麻煩可就來了。

我爹把卷煙抽出滋滋的聲音,那聲音生硬幹脆,整個房間都是濃濃的捲菸味。帶兵官在煙霧中等著我爹說話,只有我爹說話了,接下來的事情才能開始。這時候帶兵官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藍色的布包著,開啟,是一張地圖,足有一張席子那麼大的地圖,帶兵官把地圖攤在我爹桌前的空地上,那是一張北邊地方的行政地圖。我現在知道了,上次北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