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娘只是沉默,唯夫命是從的她,是不可能為了女兒與丈夫抗爭的。

眾所周知,柯家的承重孫柯弘安病入膏肓,命懸一線。面對女兒的憤怨,做爹的他冷冷地甩來一句:“你要配個莊稼小子種一輩子田,還是到柯家去守寡享一輩子福?”

爹爹不會憐惜她可能孤清的後半生,在無可轉圜之下,她除了自憐自艾,還可以選擇另外一條或許更艱難的路。

既然是柯家的長房大奶奶,那就掌握住大奶奶該有的一切。

柯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迎初,你自幼就是過苦日子長大的,這我都知道。”她嘆息了一口氣,繼續道,“當年人人都以為老太爺與我聯姻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其實只有知情人明白,我章家祖上雖是列侯,可至我這一代,先帝便疑我父親與藩王勾結,我父親為避嫌疑,早早遞了奏摺辭官回鄉,那一眾子跟紅頂白之輩,知道我章家有此一過,好的便避之則吉,不好的就落井下石。託祖上的洪福,先帝憐我章家祖先開國有功,沒有再行深究,可我章家經此一劫,也元氣大傷,家勢早不復往年。”

容迎初靜靜聽著,感覺到柯老太太話音內幾不可察的隱痛,舊年往昔的榮辱起落,想必在老人家心內埋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吧。

只不知,這一番話背後的目的,究竟為何。

柯老太太斂一斂神,話鋒一轉道:“迎初,若是你,一夜之間從有到無,你將如何自處?”

容迎初唇邊帶著疏淡的笑意,道:“老太太剛才說我是自幼吃苦,其實並不然。我五歲以前,爹爹還是富甲一方的地主,那時我何嘗不是錦衣玉食?我和我娘都不會料到會有山窮水盡的一天,那天看著債主凶神惡煞地闖進家裡來搶東西,我和娘半點奈何不得。第二天,我們一家幾十口人都散盡了,只剩下爹孃、我、初生的幼妹和秋白五人,娘一聲不響地出門去,我在後頭跟著,和娘一起求著以前要看我們臉色的張員外把田租給我們種,只因為我們知道,沒有比先活命更要緊的事了。”

柯老太太向她伸了一下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來,神色比剛才多了幾分慈藹:“孩子,我跟你說句掏心的話,你進門的第一天,我就很喜歡你。那寺裡的男女先兒也沒說錯,你剛過門那會兒,安兒病情雖是兇險,可後來慢慢又好起來了,不管是安兒有後福也好,是你帶來的福氣也好,我心裡認定了,你就是安兒的媳婦。”頓了一頓,又道,“可是,安兒好起來了,你日後就是真真正正的安大奶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想你必然明白當中的道理。”

她自然明白當中的道理,也明白了老祖宗的用心。

心內有點感激,可更多的是忐忑,因為她知道老祖宗的話還沒有說完。

“這柯府內有多少人多少事,我最是清楚不過,每天腦子裡要惦記的事情一宗接著一宗。”柯老太太隱晦地說出府中的水深來,“我現在身子骨是一天差比一天,再也顧不上這麼多了,有的是人在打理這些有的沒的,我操心也是白操心。平日裡,她們忙裡抽空來問安時,只會挑好的說,也是怕我費心,我也就不問了。”她握一握容迎初的手,“孩子,你今後的路,可比以往更難走了。你怕不怕?”

容迎初垂下眼簾,道:“只要活下來了,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柯老太太朝她讚許地頷首,轉瞬又斂下了神情,道:“今日跟你講這許多話,你也別嫌我老婆子囉唆,我只最後跟你說這一句,你好生記著,在你沒有站穩腳跟之前,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幫你的,你也別指望從我這裡得到分毫的支援,一切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你若能在這府裡活下來,我老婆子自然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可如果你是個不中用的,我也不會給你任何憐惜。”

這最後的一席話,才是老祖宗要見她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