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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估計這對我的性格發生了不良影響,使我缺乏進攻性和挑戰性。初中畢業前,老師宣佈體育課也要考試,做引體向上三次以上及格,不及格者不能畢業。我一次也做不了,情急之下,全部課間時間都去操場練習,練得手掌上長繭,結果倒也能拉七次以上了。
初中還開有美術課和音樂課。有一陣,教美術的是一個妖豔的女子,燙著時髦的髮型,描著細眉,塗著猩紅的口紅。她根本不會畫畫,我記得她只畫過一次,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圓圈,說是雞蛋,通常只是隨便拿個什麼東西讓我們寫生。據說她是剛鬧出了一個風流事件,來我們學校避難的,不久就消失了。我從小喜歡畫畫,開始是臨摹古今人物像,做這事極有耐心,我的弟弟和小鄰居們都以得到我的產品為榮,後來又熱中於練習人物速寫。初中畢業時,我還動過報考美術學校的念頭。我也喜歡上音樂課,少年時我的嗓音十分嘹亮,同學們稱我為喇叭,於是我可笑地總想在眾人面前亮一亮歌喉。現在我知道,早年我並沒有受到真正的藝術教育,這倒不在於是否學到了繪畫或唱歌的技藝,而在於我的藝術感覺根本沒有被開啟。這個缺陷不可避免地體現在我的身心兩方面,使我的肢體和性格都偏於拘謹。同樣的缺陷延伸到了我的文字之中,我的文字也是拘謹的,缺乏色彩的豐富和節奏的自由。
由於體質孱弱,性格內向,我經常遭到別的男同學的歧視。當時,老師把班上同學按照家庭住址和性別編成校外小組,規定每週活動一次。我的那個小組共六個男生,其中四人都很頑皮,經常聯合起來欺負我。有一回,一個女生奉命前來教我們做紙花,他們故意鎖上門不讓她進來,而我終於看不下去了,去把門開啟。那個女生離去後,大家就群起而恥笑我,並且把我按倒在地上,逼我交代與那個女生是什麼關係。他們還常常鎖上門不讓我進屋,或者把我的東西藏起來,當我好不容易找到時,便擁上來搶奪甚至乘勢打人。對於我來說,校外小組的活動日是一連串惡夢,每次去那個作為活動地點的同學家裡,都如同走向刑場。受了欺負以後,我從不向人訴說。我壓根兒沒想到要向父母或者老師告狀。我噙著眼淚對自己說,我與這些男生是不一樣的人,將來必定比他們有出息,我要讓他們看到這一天。事實上我是憋著一股暗勁,那時候我把這稱做志氣,它成了激勵我發奮學習的主要動力。我是越來越用功了,晚上舍不得上床,常常讀著書就趴在桌上睡著了。與此同時,在不知不覺中,我的眼睛也越來越近視了,坐在第一排仍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初三時,我配了近視鏡,一開始就是450度。剛戴上眼鏡的感覺是極為新奇的,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上的事物竟如此清晰,因而如此美麗。
在校外小組裡,還有一個比我更孤僻的男生,名叫林紹康。他是一個瘦小個兒,白臉,不停眨巴著眼睛,手背上有一顆醒目的瘊子。他比我超脫,很少到小組裡來,老師批評他,他也滿不在乎。在全班,他幾乎只同我一人來往。他的最大愛好是看報,每天在學校的報欄前站很久,然後向我發議論,話題不外兩個:核武器多麼可怕;癌症多麼可怕。那時候報上常發表赫魯曉夫的講話,其中涉及核恐怖的內容,他讀得特別仔細。世上有核武器和癌症,我都是從他那裡初次知道的。
我讀初中的三年中,社會上政治運動不斷。我對整風的印象是,有一陣子學校裡和街道上都貼出了大字報,但明確規定我們初中生不寫。我的父親也寫了大字報貼在院子裡,我驚奇地發現他還會畫漫畫,內容是批評瞿家虐待老人和苛待鄰居之類。大約因為我的親屬中沒有知識分子,無人受到衝擊,接下來的殘酷的反右運動卻幾乎沒有給我留下印象。然後是大躍進,大鍊鋼鐵,學校的操場上壘起了土製小高爐,我們學生被輪流派到那裡值班和拉風箱。最使我記憶猶新的是滅四害運動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