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便往往失去了形而上學的品格,因而不再是哲學,成了某種用來解決中國社會問題的學說,這種情況顯示了中西文化傳統的深刻差異。我決定對清末民初西方哲學傳入中國時的情況進行個案分析,以此方式展開這項研究,目前這部專著仍在寫作之中。最近我還在構思並開始寫作一本關於尼采的精神哲學的著作,與《轉折點》之人生哲學、《尼采與形而上學》之本體哲學湊成一個系列,算是對我的尼采研究工作做一個了結。

十一、不是博導

博士生導師是中國學界特有的一個稱謂,簡稱博導。我不是博導。其實我是願意帶學生的,也經常有青年人熱切地希望做我的學生。我於1994年當上研究員,按理說就有了帶博士生的資格,便向哲學所當時的負責人提出了這一要求。哲學所招研究生一直苦於報考者稀少,所裡一些好心人聽說我要招生,便興奮地說,這回考生該擠破門了。但是,他們白高興了一場,我的申請迄無下文。此後我不再主動申請,不過,大約是一年一度申報的時候了,有一次我也曾被問到是否報名,我給了肯定的答覆,但同樣再沒有下文。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從不去打聽,因為我覺得,倘若我去查問,對於我和被問者都是一種侮辱。

兩年前,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在復旦大學讀完了博士和博士後、現任一所名牌大學教授的先生寫給我的,他在信中表示要報考我的博士生。這封信促使我再次向所裡有關人員詢問事情的可能性,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我給這位先生寫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今天去哲學所,讀到你的來信。你在獲得博士學位、完成博士後專案、擔任教授之後,仍希望報考我的博士生,這種虛懷若谷的態度令我敬佩,你對我的信任也令我感動。但是,有一個情況也許會讓你感到意外:我迄今不是博導,沒有帶學生的資格。我曾經提出過要帶學生,沒有下文,此後我就不再提了。我本人對這種情況並不太在乎,凡屬體制內爭名奪利之事,我一向退避三舍,一試之後決不再試。然而,今天讀了你的信後,我還是破例去詢問了有關部門,得到的答覆是,今年有新規定,滿五十七歲者(今年我剛好如此)不再有申請博導之資格。我不是一個狂妄之人,但是,我仍不禁要為社科院感到遺憾,因為它自己剝奪了刷去其一個汙點的機會。

“當然,如果你肯委曲求全,哲學所裡博導有的是。不過,坦率地說,其中有些人是做我的學生也不配的。設身處地為你考慮,我的想法是:倘若你的目的是轉到北京或中國社科院來工作,那麼,隨便報考誰都可以,反正那只是一個工具;倘若你是想回到哲學,那麼,其實你不必再讀一次博士生,你完全能夠憑自己的力量做到這一點。即使我有資格招你,我也會向你提出這個建議。在這種情況下,我很樂意以一個同行的身份與你切磋和交流。”

請允許我把回信也摘引在這裡:“我對目前體制也頗難理解。我的不少本科同學在中國社科院,早在九十年代中期已經是博士生導師。您的學問當然在一般學問之上,因為超越了知識,是一種深入的生命之思。我也不是要來北京工作,如果想來,是一直可以來的。我把博士當論文課題做,而且由此結識我認為可以為師、有益於智性學問的人。哲學所裡我真正佩服的人不多,其中就有您和李澤厚。”

滿五十七歲者不能帶學生,這個規定本身就很荒謬,姑且不論。我在五十七歲前為什麼也一直不被允許帶學生呢?隱秘的原因也不去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