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裡所謂的打掃灰塵只是委婉的簡稱。要知道,在有錢人的家裡面,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稱呼的。

“我把垃圾筒裡的衛生巾倒掉,”她用溫柔而帶有前顎擦音的口音對我說道,“我把狗的嘔吐物拾集起來,我把鳥籠子打掃一下,根本無法相信如此小的動物會拉出這麼多的屎,我還把廁所擦得鋥亮。灰塵呢?幹得漂亮!”

有必要說明一下,曼努埃拉週二從阿爾登家來,週四從德·布羅格利家來。在我這兒之前,曼努埃拉都要用棉布將鑲著金箔的廁所擦亮,儘管如此,這鑲了金箔的廁所和全世界的廁所一樣骯髒,一樣散發著惡臭,因為如果世上有一件事情使得富人要和窮人平等,那就是富人們同樣要去充滿臭味的廁所里拉屎。

因此我們應該向曼努埃拉致敬。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做骯髒勞累的工作,而有些人卻捏住鼻子什麼都不做,然而曼努埃拉沒有因此而失去優雅的本性,這種本性遠遠超過了所有鍍金箔片的光輝,更不必說廁所裡的了。

“想吃核桃,先要鋪上桌布。” 曼努埃拉說著從她的舊提包裡拿出一個淺色木製小盒, 胭脂紅綢緞螺紋狀花邊點綴其中。小盒裡裝的是杏仁餅乾,而我則煮了一壺只用來聞香氣的咖啡,我們倆一邊細品綠茶,一邊咀嚼餅乾。

與一直背叛門房形象的我一樣,曼努埃拉也不像葡萄牙女傭,她自己並不知道。因為這位法魯葡萄牙東南端城鎮,法魯區首府。位於聖瑪麗亞角附近,瀕臨大西洋,西北距里斯本217公里。--譯註姑娘生在無花果樹下,在她之上有七個兄弟姐妹,之下有六個兄弟姐妹,她很早就在田裡幹活,年紀輕輕便嫁給了一個泥瓦工。不久隨丈夫移居法國,又成為四個孩子的母親。這四個孩子依據出生地法是法國人,依據社會眼光,他們依然是葡萄牙人。這位法魯姑娘,身穿黑色束腿襪,頭戴頭巾,是一位貴族,一位真正的、偉大的、無可厚非的女貴族,因為貴族天性已經刻骨銘心,她無視於宮廷禮儀和貴族稱號。一個女貴族應該是怎樣的呢?大概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吧。

公婆家的庸俗,每週日公婆家的人都會以低俗娛樂來壓抑出身卑微、前途渺茫的痛苦。鄰居們的庸俗,他們有著如同工廠裡霓虹燈般蒼白悲傷的人生,人們每天早上上班如同下地獄一般痛苦。女僱主們的庸俗,金錢無法掩飾她們的卑劣,她們對待她如同對待一條癩皮狗。但是隻要看到曼努埃拉將她精心烹製的水果糕點送給我就像呈獻給女王一樣,就能體會到這個女人的優雅。是的,像呈獻給女王一樣。每當曼努埃拉出現時,我的房間即刻成了宮殿,賤民的小吃成了國王的宴席。如同講故事的人將人生變成一條吞噬痛苦與憂愁的璀璨河流,曼努埃拉則將我們的生活變成了一部溫馨而愉悅的史詩。

“小帕利埃居然在樓梯上向我問好了。”突然,她打破寂靜,向我說道。

我不屑地嘀咕了一下。

“他在讀馬克思的著作。”我聳聳肩說道。

“馬克師?”她把“思”讀成了“師”,一個如同晴天般迷人的有點顎化了的“師”。

“他是共產主義之父。”我回答說。

曼努埃拉嘴角迸出輕蔑的聲音。

“政治,”她對我說道,“不過是小富人們不借給其他人的玩具罷了。”

她思考了片刻,皺起了眉頭。

“這可和他平時看的書不一樣啊。”她說道。

女貴族(2) 年輕人藏在他們床墊下面的畫報絕對逃不出曼努埃拉的法眼,儘管有各種選擇,但從有著鮮明刺眼書名《輕佻女侯爵》的書頁磨損情況上來判定,小帕利埃有段時間似乎對這類書頗為偏愛。

我們談笑風生,東拉西扯地閒聊了又一陣子,心境完全沉浸在老交情的平靜之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