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自己的幸福。

18 賢文伯母后來改嫁到東院村,我只在最初的幾年裡和母親趕場時見過她,據說她找了個很疼愛她的丈夫,但是我看得出來,她已經老去,而我卻還是想告訴她:我想做她的乾兒子。雖然如今早已經不可能再提及此事,但是我想我已經是她的乾兒子。我知道她曾經多麼疼愛我,甚至把我當做過她的兒子看待。

19 母親說,有一年春節,大年初一,我自己個挽著自己的小竹籃子,走到賢文伯母家裡,大聲的說:伯伯(家鄉稱呼伯伯和伯母都為“伯伯”),我來望錦了(這是小時候形容小孩子去別人家要吃的)。每逢說到這件往事,母親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她也告訴我,賢文伯母也樂得合不攏嘴,給我的小竹籃裝滿了好多好吃的薯條,花生。至今過年的時候,叔叔們也會拿這件事和我開玩笑。或許那時大聲說自己去“望錦”的自己如今早已經沒有那種天真了,但是卻如此的懷念那份天真。

20 我記得自己第一次照相,那時還是黑白照,一家人都很激動,奶奶尤其高興。照相張羅了一上午,在那條通往王平姐姐家的山路上,長滿杉樹,我至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樹蔭下照相。我也沒有見到那張相片,但是在大姨家的相簿裡卻珍藏著一張我最早的黑白照片,我坐在那個母親的深紫色的澡盆裡,胖嘟嘟的,望著澡盆外的一束塑膠花。

21 我第一次剃頭是陳師傅給剃的,陳師傅很像後來讀書課本中的魯迅,總是留那種精神奕奕的髮型,騎著腳踏車,帶個皮箱挨村跑。我們小時候很著迷他的皮箱裡那些工具,他總是在各家的大門環上掛起他的那塊粗布條,然後開始磨起他的剃鬚刀。我第一次剃頭就被那把鋒利的剃鬚刀劃傷,至今臉上還有那道傷疤。據說母親和爺爺很氣人,差點沒和陳師傅吵起來,但是陳師傅卻說沒事。後來我的頭髮很長時間裡都是陳師傅剪的,但是我卻始終沒有恨他。如今還能在鎮上的樹蔭下見到那位陳師傅,支把椅子給客人理髮,還是精神奕奕的髮型,但是已經不用磨刀,改用電動剪刀了。我依然不恨他在我臉上留下了傷疤。

22 在花英奶奶家的老廳堂裡,有打泡花(爆米花)的師傅在地上支個笊籬,很多人從家裡取來稻米,輪流等著師傅打泡花,我們總是被那聲巨響嚇到,捂著耳朵遠遠地躲在高高的“地方(門檻)”後面,等巨響過後,就衝進去,找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

23 每年稻穀收割的時候,曬穀的時候總是很好的景象,各家的曬坪上都是金黃的稻穀,早晨用籮筐挑出來,用竹耙攤開在曬坪上,傍晚時一簸箕簸箕的裝到風車的大車斗裡,然後開啟閥門,搖動風車的把手,吹去新收的稻穀裡的稻杆雜物。我很喜歡那輛風車,總想去搖那個神奇的把手,即便母親不讓,我也可以找到樂趣,我站在風車的出口,任由那些稻杆雜物吹在我的身上,覺得那是一種無限歡樂的事情。印象中那時黃昏的夕陽如此的赤紅,我在風車口旋轉的樣子,就映在夕陽的光輝裡。

24 我從小就是個酒鬼,這不是大話。普回外公(我奶奶的弟弟)告訴我,他們家修房子時蒸了一鍋米酒,放在過堂的木桶裡,我在那裡玩耍時,偷吃了裡面的酒糟,因為覺得非常甜,所以大快朵頤了一把,結果就醉倒在過堂裡的臺階上。至今每年春節去普回外公家吃年飯時,我陪普回外公喝酒,他總是到興頭上樂呵呵的說起此事,以此告誡我:我從小就是個酒鬼。

25 在普回外公家建房子的時候,我可以看到普後外公(普回外公的弟弟)在他家的廳堂裡一個人編織竹篾傢什,比如糞箕,竹篩子。我也認識了兩位小朋友,安仔和他的弟弟。春天的時候,我們一上午都在田野裡挖開冰冷的泥土,掏出幾個大坑,連通起來,然後按照安仔的指示分配房間。我們吹噓我們建的泥房子比外公的泥瓦匠的建的高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