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的老婆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大概是她孫子或孫女。宋長玉上前叫了大嬸兒,掏出煙來讓大嬸兒吸。他們老家村支書的老婆是抽菸的,而且煙癮挺大,可以一顆接一顆吸。這位大嬸兒卻不吸菸,說:“我不會吸菸。你是找老明吧?他不在家。”宋長玉說:“聽說有我的信,我來看看。”“信都在堂屋當門的方桌上,你自己去拿吧。我不認字,不知道誰的信是誰的。”

宋長玉到堂屋的桌前,一眼就把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認出來了,上面寫的是唐麗華收。信封的左上角貼了一個白紙條,紙條上用圓珠筆寫的是:此人已調走。他隨手把信裝進口袋裡了。這樣的信不必看,他也知道里面寫的是什麼。他也不好意思看。寫信時是一種感覺,看信時又是一種感覺。寫信時他的心是熱的,是提著勁寫的。信周遊了一圈,他的心已冷靜下來,再看那些感情熱烈的句子,他說不定會害臊。再說信是寫給別人看的,他自己看算什麼!收到退信,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信封裡裝的不是信,而是他本人,他走到這裡,走到那裡,人家都不願意收留他,便把他退了回來。他想信之所以被退回來,無非是兩種可能:一種是唐麗華真的調走了;另一種可能是,唐麗華不願意再看他的信,一見信封上是他的字型,就把信給他退回來了。要是後一種可能的話,他和唐麗華的緣分真的盡了。

他拿了信要走,大嬸兒跟他說話:“我怎麼沒見過你呢,你是新來的吧?”

“我是新來的,在磚瓦廠幹活。”

“你是姓宋嗎?”

“是姓宋。大嬸兒知道我?”

“你說你姓宋,我就知道了。前些天楊新聲到我們家來了,跟老明說了你不少好話。聽楊新聲說,礦長的閨女跟你好,礦長不願意,礦長就不讓你在礦上幹了。我日他娘,礦長個丈人的心怪狠哪!”

楊師傅幫他說好話,大嬸兒也在替他說好話,到底是鄉下人向著鄉下人。大嬸兒的話說到他心裡,觸動了他的脆弱處,他看著大嬸兒,眼圈不由地就紅了。他由此對明大嬸兒產生了好感。老家那個支書的老婆一身的霸氣,吃屎也要吃尖兒。這個明大嬸兒看著面善,沒有一點支書老婆的優越感,有的是一些農村大嬸的親和力。宋長玉覺得明大嬸兒很像他老家的一個嬸子,嬸子說話家常,很會替人著想,看來明大嬸兒也是這樣。他說:“大嬸兒,沒辦法呀,人在人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咱是農村人呢!”

明大嬸兒說:“農村人怎麼了,農村的好人多著呢!我聽說好多在北京城裡當大官的人都是從農村出去的。依我說呀,小宋你別洩氣,別人看不起咱農村人,你自己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年輕人只要身體好好的,又有志氣,到哪裡不能吃飯過日子呢!”

宋長玉說:“大嬸兒,您說話真中聽,真會勸人,我今後就聽您的。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還請您多指點,多照顧。”

明大嬸兒笑了,說:“我是著不著,挖一勺,哪裡會勸人。你以後有啥難處只管跟我們家老明說,沒事的時候就來家坐坐。像你這麼大,在你娘跟前還是個孩子,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哪!”

回磚瓦廠的路上,宋長玉想到,他在喬集礦發生的事看來紅煤廠的人都知道了。這並不是因為紅煤廠離喬集礦不算遠,煤礦是一個世界,農村又是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相對來說是封閉的,離得很近,互相也不一定通訊息。紅煤廠的人知道了他的事,定是因為楊師傅要幫他找活兒幹,才把他的事跟支書說了。事情到了農村,總是傳得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就都知道了。從明大嬸兒反饋給他的資訊來看,紅煤廠的人知道了他的事也不是什麼壞事,或者說村裡的輿論對他還是有利的,是向著他的。礦長的閨女為什麼跟他好呢,說明他不一般,有贏人的地方,值得礦長的閨女青睞。跟礦長的閨女好過,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