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說,宋長玉只和三個包工頭打交道就行了。工人出了工傷,或出了別的什麼事,一概由包工頭去處理。哪怕工人跟工頭打破腦袋,他也可以不管。他覺得這才像一個高階管理者,才能騰出精力抓礦上的發展大計。

這天,一個姓趙的掘進隊的包工頭從井下出來向宋長玉報告,說在井下聽見嗵嗵的聲響,像是地面在放開山炮,又像是別的煤礦採煤放炮發出的聲音,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宋長玉讓趙工頭再探,搞清聲響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有沒有規律。別的事情可以放手,這個事情宋長玉要管。鄭四的煤礦離他的煤礦不太遠,他懷疑是鄭四從下面伸過來一條腿,在暗中向他的煤礦進犯。他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過不少這樣的情況,小煤礦之間為了搶地盤,爭資源,你炸我的巷道,我滅你的工人,常常鬧得兩敗俱傷。倘是鄭四向他挑釁的話,狗東西就太不仗義了,問題也嚴重了。鄭四是坐地戶,也是地頭蛇,而他是外來戶,雖說有岳父明守福為他撐腰,要鬥敗鄭四恐怕有困難。再說鄭四是蹲過大獄的人,有一股子揹著腦袋混的狠勁,他怎麼也狠不過鄭四。他在辦公室裡有些坐不住,沒等趙工頭再探回新的情報,就帶著也是地頭蛇的明志強下井去了。順著新掘出的巷道來到正在前進的巷道盡頭,宋長玉把一側的耳朵貼在煤壁上聽了聽,並沒有聽到趙工頭所報告的那種聲響。趙工頭讓他過一會兒再聽。過了好一會兒,趙工頭說:“宋礦長,快聽!快聽!”

這一次宋長玉沒把耳朵貼在煤壁上就聽見了,隔著煤壁果然傳來嗵嗵的聲響。聲響聽起來很沉悶,也很遙遠,像是夏夜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隆隆的雷聲。宋長玉在老家時,每年在打麥場裡睡覺,都能聽到夏夜的雷聲。那些雷聲的特點是隻打雷,不下雨,如遠古時代的木車輪滾過石橋發出的聲音。雷聲穿不透地層,這幾百米地層下不可能有雷聲,傳來的只能是人為的炮聲。宋長玉把炮聲的方位判斷了一下,基本上排除了是鄭四的煤礦所發出的炮聲。鄭四的煤礦在東北方,而紅煤廠煤礦眼下打的這條巷道是向西北方向延伸,鄭四煤礦的炮聲不可能傳到這裡。那麼,不斷向紅煤廠煤礦襲來的炮聲是誰幹的呢?是哪個方面軍呢?是正規軍還是游擊隊呢?當宋長玉判斷出炮聲出自哪裡時,他不但沒有發愁,幾乎有些欣喜。因為炮聲有可能是從他的老東家喬集礦那邊傳過來的。對喬集礦的井下佈局,宋長玉是熟悉的,知道喬集礦的採煤區分為東翼和西翼。在東翼採煤區,有一條巷道向東南方向延伸,一直延伸出好幾千米。這條巷道好比大鳥的一翼,與伸向西北方向的巷道構成雙翼。有了展開的雙翼,喬集礦似乎就可以保持平衡,可以起飛。紅煤廠礦與喬集礦同處一塊大煤田,礦脈的賦存方向是一致的。為了奪煤,一支隊伍在向東南方向進擊,另一支隊伍在向西北方向迎擊,兩隻隊伍一定會在一個交匯點上碰面,實現短兵相接。宋長玉的欣喜正在這裡。是喬集礦拋棄了他,這多年來,他一直想對喬集礦找點事兒,或是說向喬集礦發起挑戰,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機會找上門來了,他當然不會錯過。唐洪濤雖然不在喬集礦了,唐麗華也被他壓在了身子底下,但喬集礦還存在著,還是他的傷痛之地。不錯,喬集礦是大礦,可大礦有什麼可怕的。牛大不大,是用來犁地的;豬大不大,是用來吃肉的;樹大不大,是用來招風的,他就是要跟大東西過過招兒。他還想起王利民說過的話,王利民鼓動小煤礦都聯合起來,跟國營大礦鬥一鬥,比一比,他相信王利民是支援他的。

隨後幾天,宋長玉天天帶著明志強下井督戰。工人手上有鑽桿、鐵鎬,還有炸藥、雷管,每樣東西都可以作武器用。明志強嫌這些東西還不夠,讓每人拿一根鐵棍似的柞木椽子在手邊,隨時準備向喬集礦的人開戰。明志強給每個班的工人都作了戰前動員,要求大家要勇敢,只准前進,不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