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莫己逆,所為而人必從,公道溺於私情,禮節虧於嗜慾故也?語曰:“非知之難,行之惟難;非行之難,終之斯難。”所言信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橫流,削平區宇,肇開帝業。貞觀之初,時方克壯,抑損嗜慾,躬行節儉,內外康寧,遂臻至治。論功則湯、武不足方;語德則堯、舜未為遠。臣自擢居左右,十有餘年,每侍帷幄,屢奉明旨。常許仁義之道,守之而不失;儉約之志,終始而不渝。一言興邦,斯之謂也。德音在耳,敢忘之乎?而頃年已來,稍乖曩志,敦樸之理,漸不克終。謹以所聞,列之如左:

陛下貞觀之初,無為無慾,清靜之化,遠被遐荒。考之於今,其風漸墜,聽言則遠超於上聖,論事則未逾於中主。何以言之?漢文、晉武俱非上哲,漢文辭千里之馬,晉武焚雉頭之裘。今則求駿馬於萬里,市珍奇於域外,取怪於道路,見輕於戎狄,此其漸不克終,一也。

昔子貢問理人於孔子,孔子曰:“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子貢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遵之,則吾讎也,若何其無畏?”故《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為人上者奈何不敬?陛下貞觀之始,視人如傷,恤其勤勞,愛民猶子,每存簡約,無所營為。頃年已來,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乃雲:“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以來,未有由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也,何有逆畏其驕逸,而故欲勞役者哉?恐非興邦之至言,豈安人之長算?此其漸不克終,二也。

陛下貞觀之初,損己以利物,至於今日,縱慾以勞人,卑儉之跡歲改,驕侈之情日異。雖憂人之言不絕於口,而樂身之事實切於心。或時欲有所營,慮人致諫,乃雲:“若不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復爭?此直意在杜諫者之口,豈曰擇善而行者乎?此其漸不克終,三也。

立身成敗,在於所染,蘭芷鮑魚,與之俱化,慎乎所習,不可不思。陛下貞觀之初,砥礪名節,不私於物,唯善是與,親愛君子,疏斥小人。今則不然,輕褻小人,禮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遠之;輕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則不見其非,遠之則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則不間而自疏;不見其非,則有時而自暱。暱近小人,非致理之道;疏遠君子,豈興邦之義?此其漸不克終,四也。

《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人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弗育於國。”陛下貞觀之初,動遵堯、舜,捐金抵璧,反樸還淳。頃年以來,好尚奇異,難得之貨,無遠不臻;珍玩之作,無時能止。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樸,未之有也。末作滋興,而求豐實,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漸不克終,五也。

貞觀之初,求賢如渴,善人所舉,信而任之,取其所長,恆恐不及。近歲已來,由心好惡,或眾善舉而用之,或一人毀而棄之,或積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而遠之。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跡,所毀之人,未必可信於所舉;積年之行,不應頓失於一朝。君子之懷,蹈仁義而弘大德;小人之性,好讒佞以為身謀。陛下不審察其根源,而輕為之臧否,是使守道者日疏,幹求者日進,所以人思苟免,莫能盡力。此其漸不克終,六也。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視,事惟清靜,心無嗜慾,內除畢弋之物,外絕畋獵之源。數載之後,不能固志,雖無十旬之逸,或過三驅之禮,遂使盤遊之娛,見譏於百姓,鷹犬之貢,遠及於四夷。或時教習之處,道路遙遠,侵晨而出,入夜方還,以馳騁為歡,莫慮不虞之變,事之不測,其可救乎?此其漸不克終,七也。

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然則君之待臣,義不可薄。陛下初踐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達,鹹思竭力,心無所隱。頃年已來,多所忽略,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睹闕庭,將陳所見,欲言則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