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震驚之餘,迅速消化了邢氏所言。他在揚州官場上混久了,也不是聽不到有關京城地界貴族的一些八卦。起先倒是偶然間聽到那些人說道過幾句榮府國,林如海只當是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沒過心。今聽邢氏這般說,林如海頭頂恍如劈了雷,轟鳴之後,也帶來了許多的反思。

林如海怪自己能別人家的事兒看得清清楚楚,反到自家事兒上犯糊塗了。林如海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她真真有負於黛玉九泉之下的孃親。

邢氏見林如海有所悟,繼續道:“妹夫可曾想過,黛玉沒有兄弟,將來她嫁人,還有這林家的產業怎麼辦?女子不能繼承家業,說句不吉利的話,待妹夫百年之後,她一個姑娘家就算嫁到高門貴族享福,沒了孃家庇佑,會如何?怎麼說高門大戶禮儀規矩多,稍微好些,若是那些小門小戶的,嘖嘖,但凡沒了孃家作保靠的,婆家或打或罵是常有的事兒。黛玉身子嬌貴,哪受得了這樣的苦?”

林如海倒沒想到這一層,因他娶妻之後,從不曾計較過妻子孃家的興衰如何。可自己是不這樣的男人,誰能保證別人不這樣?

林如海幡然頓悟,連忙起身衝邢氏行禮感謝。“若非大嫂子這一席話,我至今還矇在鼓裡。原一直以為玉兒她日子過得尚可,殊不知這孩子早已深陷危機,未來沒半點牢靠了。”林如海面露哀傷,燥鬱的蹙眉,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邢氏笑了笑:“妹夫是個聰明人,將來怎麼辦自不用我多言。”邢氏說罷,便與二人告辭,在林家嬤嬤的引領下,去了林家安排的住處。安置妥當一切之後,邢氏便招來與她同來的管家林之孝,以及林府的管家。

邢氏笑著對林府管家道:“還要求你一件事,揚州地界我們不熟,但早在京城的時候就知道揚州玉器雕琢巧奪天工,堪稱全國一絕。管家該是瞭解當地的一些好作坊,帶我這管事去瞧瞧,我有心買些帶回去。”

林府管家忙應下,一心一意的去辦理。

邢氏與黛玉用了晚飯後,黛玉便說說笑笑的與邢氏介紹起她家鄉的園林。疊山理水,曲徑通幽,美不勝收。

邢氏忍不住欣賞林家的花園,黃昏下,與黛玉攜手並行,談笑賞景,倒真像是一對親母女。

林如海親自引領微醺的賈赦回房,路上正碰見這一對。因見女兒黛玉笑靨如花,確實比以前活潑不少,林如海打心眼裡感激邢氏。

林如海和黛玉母女眼見邢氏帶人扶走了賈赦,父女倆方回房。黛玉笑著搬出她費盡好些時日做好的衣裳,與了林如海。林如海笑著撫摸衣服領子上的黑貂,又摸了摸領口繡制精巧的蝠紋,潸然淚下。

黛玉第一次見父親當著她面落淚,有些慌張,忙拿帕子為父拭淚。

“父親這是為何事傷心落淚?”

“我兒受苦了。”林如海嘆息一聲,似在埋怨自己過去的過失。

“父親多慮了,女兒好得很。外祖母,大舅母,還有——”黛玉眼神微微閃爍一下,接著說,“二舅母……她們都對我很好。平日吃穿用度,從不缺我的。”

林如海料知女兒怕自己更傷心才會有此說,反問她,“你真把我當外人了?有什麼話如實和為父說來,你我父女之間何須忌諱。”

黛玉微微頷首,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

林如海以為她犯了倔脾氣,不想說,便不打算勉強。誰知林如海瞟她一眼的功夫,卻見已有淚珠兒落下來。林如海忙拉住黛玉,叫她抬頭,方見黛玉滿臉淚痕。林如海哄了哄,開始默默地聽著黛玉的陳述。

臨末了,黛玉還道:“女兒不孝,這也都不是什麼大事兒,說了白白擾了父親的清淨了。”

林如海算是徹底明白邢氏那番言語了。女兒不懂人心叵測,自然不知道這些瑣碎事情的背後,代表著各方利益的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