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她身後有人。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他向我微微一鞠躬。

謝老太太說:「周先生,沒你事了,我們再聯絡吧,再見。」

那位年輕人向我說再見,又向老太太說再見,拿起行李走了,我問老太太,「你沒親人?」

她說:「沒有,我家在舊金山,自己回來探訪老朋友,朋友是令妹以前的教師,她不良於行,所以託令妹,剛巧令妹亦不便,唉,這是地址,你送我去吧。」

我駕車把她送到那個地址,索性替她提著皮箱上樓,另一位坐著輪椅的老太太來開門,她們相見大歡,我自覺做了宗好事。

她們留我吃飯,我放下電話與地址,叫她們隨時與我聯絡,但那晚的確有事,不能奉陪。

我頗擔心,「你們起居有人幫忙嗎?」我見屋子收拾得異常整潔。

「有一個很好的鐘點女工。」老太太回答:「世界上充滿好人。」很安樂的樣子。

真樂觀,我離開她們的時候想,我要是一半這麼開朗就好了,那還不朝氣勃勃,心想事成。

回到家中,開了電視吃電視餐。我並沒有事,只是不想與兩位老太太相對無言。反正隔三四十年,自己遲早會變成她們那樣,此刻何必過早練習與孤獨老人相處?

妹妹在第二天生了個胖兒子,足重三公斤。

我到醫院去看她,居然碰到謝老太,那位周先生也在。

謝老太說:「我把周先生拉了來,大家年輕人做個朋友不妨,是不是?朋友越多越好。你們的氣質相仿……我不多留了,凌器需要休息,是不是,凌器?」

她很識相,難得的耳聰目靈,一點都沒有時下老人的通病,如果將來我老了也會這樣,我就不介意老。想到這裡,聲音軟了下來。

她問我:「你還沒有結婚嗎?」

我搖搖頭,怪不好意思地,順帶看周君一眼。

「奇怪,都遲婚,到底是挑剔呢,還是貪圖獨身輕鬆?」她笑問。

我不好意思答,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走吧!」

「周先生沒車子,你送我們如何?」謝老大問我。

「好好好。」我溫和得很恰如其份。

謝老太堅持我先送她,我覺得很蹊蹺,向周君投去一眼,剛巧他也朝我看來,我們相視會心微笑。

這就是舊通俗小說中形容的「眉來眼去」吧?我忽然之間面孔紅了。

送回謝老太,在她處喝過茶,出來時周君說:「如果你不便,我自行回家好了。」

我笑說:「我沒有什麼不便。」

他便跟我上車。我問他:「周君你是幹哪一行的?」

他很懊惱的樣子,「厭惡性行業,女孩子一聽便嚇得什麼似的。」

我訝異,「不會比我的職業更可怕吧?我的工作是無中生有,吹牛扯談,你說多無聊。」

「真的?那是什麼工作?」

「我專業寫小說。」

「哈哈哈!」他說:「你太謙虛了。」

「你呢?」

「法醫。」

「哦!」我說:「真是同病相憐,大家都得不到世人的諒解。」

「可是做為一個作家……」

「誰敢說自己是個作家?」我笑,「都是江湖救急胡亂混口飯吃罷了,名不正言不順,倒是你,堂堂專業人士,不必以少數人意見而對自己職業抱有偏心。」

「淩小姐,被你三言兩語,我頓時振作起來。」他很會說話。

「客氣客氣。」我說:「府上到了。」

他禮貌的問:「有空喝杯茶嗎?」

「剛喝過,一肚子水,改天吧!」女人總得有女人的矜持,我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