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最珍貴的家人(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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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葉第十次染上秋霜時,方七殺在蒸籠騰起的水霧裡數了數竹匾裡的銅錢。街角王記布莊的幌子換了三次顏色,對面李鐵匠的脊背彎成生鏽的鐵犁,唯有他案板上的麵糰依舊瑩白如新,在晨光裡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方小哥,兩碗甜漿。\"陳阿婆的柺杖敲在青石板上,聲音比去年又渾濁幾分。方七殺望著老人顫巍巍掏錢的手,那上面的褐色斑點像極了落在宣紙上的陳年茶漬。十年前她總愛倚著門框說些市井傳聞,如今卻連吞嚥米漿都要就著晨風慢慢潤。
蒸籠揭開時,乳白蒸汽在朝陽裡織成紗帳。方七殺看見小滿蹦跳著穿過霧氣,羊角辮上的紅頭繩像兩簇跳動的火苗。當年裹在襁褓裡的嬰孩,此刻正踮腳去夠掛在簷下的臘肉——那截房梁分明還留著被尿布打溼的痕跡。
\"當心燙著。\"方七殺將盛滿豆花的粗瓷碗推過去,滾燙碗沿上凝著顆水珠。十年前他接過襁褓時,嬰孩的眼淚也是這樣圓潤的一滴,落在他掌心化作轉瞬即逝的溫熱。
暮春的雨總在卯時初刻造訪。方七殺望著簷角新築的燕子窩,去年那對老燕的羽毛已化作泥巢裡的草莖。油鍋裡翻騰的麵糰膨脹成金黃月牙,他忽然想起某個雪夜,醉醺醺的李鐵匠拍著胸脯說要把鐵匠鋪傳給兒子時的模樣。如今那少年在灶臺前捶打鐵器的背影,與當年他父親掄錘的弧度分毫不差。
竹篩裡的黃豆發了第十茬新芽。當十年前的小女孩小滿卻在眼前抱著襁褓中的女兒來買糖糕時,方七殺正往麵糰裡揉進第七把桂花。蒸籠縫隙溢位的甜香裹著嬰兒的啼哭,讓他想起某年清明落在墳塋上的山雀。那些深褐色的土堆在鎮外緩坡上年復一年生長,像大地結出的苦澀果實。
霜降那日,陳阿婆的靈柩經過早食攤。方七殺往滾水裡撒了把茴香,看著香料在漩渦中沉浮。送葬隊伍裡的白幡被風扯成碎片,恍若漫山紛飛的葉子。\"光陰如河\",此刻他忽然懂了——自己不過是塊頑固的卵石,河水從身上淌過,只留下冰涼的觸感。
方七殺清楚記得,自“祭國神畲”回來後,這是在小鎮開早食店的第十個年頭,他看了相熟的街坊鄉鄰一個個老去,看著一個個稚童長成了少年。
他感慨萬千,歲月如刀,時間還真的是隨時隨地能讓人產生身為人類是何其渺小的無力感…
“成長…老去…死亡…新生”,方七殺若有所思。
方七殺站在油條攤前,望著蒸籠裡升騰的霧氣,思緒卻飄向了更深遠的地方。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麵糰,感受著那熟悉的觸感,彷彿觸控到了時間的紋理。
\"時間之道...\"他低聲呢喃,目光落在街角蹣跚而過的劉阿婆身上。十年前,她還健步如飛,如今卻連柺杖都撐不穩了。方七殺忽然意識到,時間就像他手中的麵糰,看似柔軟可塑,實則蘊含著改變一切的力量。
他想起自己在“又一村”無數次仰望星空時看到的景象:無數光點在虛空中流轉,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每個光點都是一個生命,有的明亮如星,有的黯淡如塵。當時他不懂,現在卻恍然——那便是時間的具象,是生命從誕生到消亡的軌跡。
方七殺的目光轉向正在幫母親收攤的小滿。十年前那個喊他叔叔抱的小女孩,如今已為人母。他忽然明白,時間並非一條直線,而是一個永恆的圓環。就像麵糰發酵膨脹,最終又歸於平靜;就像梧桐葉落又生,燕子去而復返。
\"死亡不是終點,\"他輕聲自語,\"而是新生的開始。\"蒸籠裡的水汽凝結成珠,順著竹篾滑落,像極了生命輪迴的軌跡。方七殺感到體內有什麼在甦醒,那是比靈力更玄妙的力量——對時間本質的領悟。
他望著街巷中來往的人群,彷彿看到了無數條交織的時間線。每個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