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谷遊走;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草帽的魔法猶如一種回憶,留在牧羊人的生活之中,同時也把回憶留給了我。一頂草帽如同時間的峽谷,它可以飄忽而去,它可以從我頭頂飄到牧羊人的頭頂。

2005年 盒子裡的編年史

一隻木盒子,從滇西一位木匠手中到達我的旅途,幾十年來,我依然記得在滇西的小鎮上,我看到那隻木盒擺在地攤上時,恰好是我擦身而過的時刻。然而,我卻看到了那隻木盒,沒有油漆,純本色卻彷彿貼上了秋天的樹葉。我在那隻木盒前站了半天,最後決定把它帶走。回到旅館的當天夜裡,我就啟開了那隻木盒,裡面跟外面同樣的色澤,猶如那個冬天最後一片樹葉的棲居之地。

把一隻木盒子暗喻為收藏和私人編年史之地,並不是一種比喻的詩學,而是一種現實。我把木盒帶回居住地時,我就往裡面放進去了一封情書,許多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情書都被我徹底焚燬了。我之所以焚燬它們,是因為它們飽滿和豐盈的語言影響了我的心靈;我之所以婪毀它們,是因為我的怯懦,我的難以命定的前景無法收藏下那些美妙的絮語,而惟獨有一封情書例外地留存下來了。它之所以沒有被焚燬,是因為郵遞員把信投到了我手上時,父親突然死了,那個瞬間使我來不及拆開這封信,它隨便地與我的書,以及我的氣息跟我遷移到了省城昆明。

當我清理書籍時,發現這封情書是從熱帶或寒冷地區交織的世界郵寄過來的,寫情書的這個人並不在眼前,甚至在幾十年裡,我們都沒有再相遇過。於是,我把這封情書放在了木盒裡,久而久之,我放進木盒中的還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一些糧票,這些作為文物的糧票出自偶然,從搬家的抽屜中閃現而出。我用力捏緊這些糧票,它們已經發黃,任何東西經過歲月的熔鍊之後都會變得發黃,比如手和臉,比如伸長的脖頸和遞在你面前的康乃馨;再比如,堅硬的鋼鐵和盛在容器中的最柔軟的水質。那些古老的票證驗證了我們的七十年代已經悄然而逝。

當我從木盒中塞進去一本房產證書時,這時候我已經擁有了滇池路邊的房屋,它的到來如同我目光中肯定過的一種爬藤已經貫穿在眼前。而這本證書並不是秘密的,它卻是私有的,為了防止生活中的混亂,我把證書置入木盒子,所有在我看來變得珍貴的東西以及來之不易的回憶之物件,似乎都可以放在木盒子中去,久而久之,木盒已經成為了一件容器。

水的容器可以盈動起來,而木之容器卻可靜止地保留下我珍貴的回憶和現實。某一天,某一物,某一時刻的輪轉和狂熱,現在都可以靜止如水波紋密存在木盒之中,在木盒之中還有我的一根貼身的項鍊,它的私人性就像可以隱現的脖頸般棲居著。在木盒中還有一對父親留給我的象牙筷子,一種象牙色的明潔自始至終滑觸動過我的牙齒;在木盒中有一把扇子,它的材料來自民間的一種特殊的香木,使它散發出松枝般的親密的味道;在木盒中還有一把梳子,它舒緩的齒源自滇西的牛角,源自一種梳理的精美絕倫的舒緩的節奏……

更為重要的是,這隻木盒已經伴隨著我多年,它跟隨著我遷移了許多地方,如今落腳在滇池路的一座房屋之中。它已經變得飽滿,如同一隻撐起我黑夜的帳篷,在裡面,即使是一枚南方的紅豆看來也會發芽。它因為飽滿而使我感覺到了歷史的隱秘性。一天上午,進入2005年的一天上午,在寒冷的冬日的明媚的陽光下午,我啟開了那隻木盒子,它製造了程式,但也創造了迷亂。透過它的程式,我收藏了我人生中的時間秩序;而透過它的迷亂,我可以不斷地梳理不可能解出的許多謎訣。

2005年到來了,木盒像昔日的任何一天,端正地站立在屬於它自己的位置的魔法中,透過它的影子,密封好了歷史中的歷史,從而把私人化的我儲存好了事物中最大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