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也不拘禮,從落地罩到床前,幾步就走了過來,堪堪停住,手捻著袍擺起了個勢,孫媽媽忙將一旁的杌子搬了過去。他落座後,袍擺平整地搭在腿上,坐得筆直,一行一動透著皇族門庭裡沿襲下來的氣勢和風雅。

蘇可不敢和他平起平坐,支楞著身子要下床,敬王抬了抬手,“咱們之間就不必客氣了。”

說完對一旁的孫媽媽抬眼,“都出去吧。”

蘇可看到邵令航微微翕動的嘴唇,彷彿欲言又止,卻又不敢輕易造次。他向蘇可看過來,因為敬王背對著他,所以他的視線直剌剌,那份刻意的隱忍落在蘇可的眼睛裡,讓她的心噔噔跳了兩下。

所以說,幹嘛要把自己置於這樣艱難的境地呢?並不是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即便做到了,中間要邁過多少人伸過來的腿,要迎著多少人的眼睛頂風冒雨往前走。何苦來的?你是世襲罔替的侯爺,家族顯赫,又有軍功傍身。你英俊瀟灑,氣宇軒昂,何苦在我身上耗這些心神。

咱們差著這身份地位的懸殊,真要在一起,不是你妥協就是我妥協。

這樣的感情,會長久嗎?

如今一個侯爺為個下人耽誤公務,單不說傳出去後名聲多難聽,就是侯府裡頭也人言可畏,字字如刀。現在上頭派人過來了,你瞞得住頂得起?你一府榮耀不要了?宮裡貴妃娘娘的臉面不顧了?

蘇可收回目光,那嚥下去的苦藥湯子打著滾往上反,蜜餞的味道壓都壓不住。

邵令航帶著孫媽媽走後,屋裡只剩下蘇可和敬王。一時冷了場,有旁人在還好,既然沒了旁人,對方指明要和她“談談”,那冷場就不行了。

蘇可吸了吸鼻子,嗡聲道:“王爺來,是來辦差的?”

敬王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嘴角彎了彎,“你在擔心皇上怪罪令航嗎?”

“怪罪?”蘇可拔高了一點聲調,“侯爺病得面容憔悴,每日支撐著去上朝,分神還要去都督府處理公務。不過是比平日回來得早些,皇上不至於這麼不通人情吧。”

敬王挑眉,“你拿話賭我?”

蘇可忙搖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垂著頭低聲說:“王爺,您幫個忙糊弄過去,別讓我這個罪魁禍首成千古罪人。”

敬王笑道:“你倒是坦誠布公,還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既這麼說,看來敬王是知情了。但知情到什麼地步呢?

蘇可撇撇嘴,“您別打趣我了。事情鬧成這樣,我也不想的。王爺不是也總說世事難料嗎,我這就是被世事擺了一道。我現在病著,跟他嘔不過,您舉手之勞幫忙掩飾一下,明日侯爺就會去上值的。”

“他會聽你的話?”

蘇可被噎,臉巴子抽了下,“不聽。”

“那就只有等你病好了,他才能回都督府。”敬王說得實誠,看著蘇可不敢言語的樣子,語氣突然加重了些,“他連守了你四五天,聽說照顧之事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瑾承的醫術,你的病不該沒有起色。蘇可——”

敬王非常認真地喚了她一聲,“別陷在過去的事裡出不來。”

蘇可發苦地笑了笑,“您是想說我有心病嗎?”沒等敬王有所表示,她匆匆搖頭,“沒有的,王爺多慮了。”

敬王陳了陳,還是挑明而言,“我聽說了,你手底下一個幹活的婆子淹死了。蘇可,人就那麼幾種死法,不能是個跟你有關係的,因為水死了,你就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你心結不除,吃多少藥都沒用的。我這次來,既為他也為你。你既然跟了他,就得為他著想。朝廷上多少人盯著他,恨不得揪著他的錯。這種時候你就得顧全大局。”

蘇可的手死死攥著被褥,攥得胳膊發顫。她呆呆看著敬王認真的模樣,忽的咧嘴一笑,卻比哭都難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