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揮發:好比到了阿朗廣場,那裡白天

仍繼續活躍著晚上的氣味,當然看不見,但是卻非常清楚,彷彿在那裡還有商販在忙忙碌碌,

彷彿那裡還放著白天出賣的一籃籃蔬菜和雞蛋,一桶桶葡萄酒和醋,一袋袋香料、土豆和麵

粉,一箱箱釘子和螺釘,一張張擺肉的案子,堆著布料、餐具、鞋底和其他百貨的一張張桌

子……這種熱鬧非凡的場面直至最細小的情況仍留在空氣中。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格雷諾

耶是透過嗅來觀看這整個市場的。他嗅市場比一些人看市場還要清楚,因為他是在事後觀察

它,因此也是更高階的觀察:他把它看成是精髓,看成是以前的一些事物的精神,這種精神

不受現代習以為常的象徵所幹擾;他覺得在那裡的是嘈雜聲、刺耳的聲音和有血有肉的人令

人作嘔地擠在一起。

或者他到母親被砍頭的地方去,到沙灘廣場,它像只大舌頭伸進河裡。這兒停著被拖到

岸邊或系在木柱上的船隻,它們散發出煤炭、穀物、乾草和纜繩的氣味。

從西部;從河流經過城市而切斷的這條唯一的林間通道,吹來了一陣風,它把種種氣味

從陸地,從納伊附近的草地,從聖日耳曼和凡爾賽之間的森林,從遙遠的城市,例如從魯昂

或卡昂,有時甚至從大海吹了過來。海像一隻脹得鼓鼓的帆船散發出氣味,帆船裡裝著水、

鹽和冰冷的陽光。海的氣味普普通通,但同時又是偉大的、獨特的,所以把它的氣味分解成

魚、鹽、水、海藻、清新等等氣味,格雷諾耶總是遲疑不決。他寧願讓海的氣味合在一起,

把它完整地保留在自己的記憶裡,整個地加以享受。他對海的氣味如此喜歡,以致他盼望有

朝一日能得到它那純潔和毫不摻雜的氣味,並且是大量的氣味,使他可以狂歡一番。後來,

他從小說裡得知了海有多大,人在海上乘船航行,一連數目望不見陸地,這時再也沒有什麼

比想象更使他痴心的了。他想象,自己坐在一條船上,高高地坐在最前面桅杆上的籃子裡,

穿過海的無盡氣味飛去。這氣味根本不是什麼氣味,而是一次呼吸,一次呼氣,是所有氣味

的終結,而由於興奮,自己就融化在這次呼吸裡。但是這情況永遠也不會發生,因為格雷諾

耶站在岸邊的格雷弗廣場上,多次吸入和撥出他鼻子所得到的一小勝海風,一輩子也別想見

到海,真正的海,見到位於西邊的大洋,永遠也不會同它的氣味混合。

不久,他嗅遍了聖厄斯塔什和市政府大廈之間的氣味,嗅得如此仔細,以致他在漆黑的

夜裡也不至於迷路。於是他擴大自己的狩獵區,起初向西擴充套件到聖奧諾雷市郊,然後從聖安

託萬大街直到巴士底獄,最後甚至到達河對岸的索邦地區和聖日耳曼市郊,那裡住著富人。

穿過大門入口處的鐵柵欄,散發出馬車皮革和持者假髮裡撲粉的氣味,染料木,玫瑰花和剛

修剪過的女貞的香味超過高聳的圍牆從公園裡飄來。在這兒,格雷諾耶第一次聞到了真正的

香水味:節日加在花園噴泉中的普通前衣草和玫瑰香水,還有混和著橙花油、晚香玉油、長

壽花油、茉莉花油或肉桂油的更復雜、價值連城的香味,這些香味每逢晚上就像一條沉重的

帶子從華麗的馬車後面飄來。他懷著好奇心,但又並非特別讚賞地記下了這些香味,宛如記

下普通的氣味。雖然他注意到,香水的意圖就是起到使人陶醉和吸引人的作用,他也認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