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

如果說碼頭和市集近於地獄,進了縣城,李拔主僕才覺是回到人間。城裡雖也人來人往,卻再沒碼頭和市集那股子充盈著汗臭味的熱氣,人們臉上也再少見那種對銀錢裸的灼熱。

但沒走多久,感覺兩個僕從目光老是漂移,順著他們的視線一掃,李拔又抽了口涼氣,啊喲!

他這才注意到,滿大街鶯鶯燕燕,既有穿著粗布襖子的僕婦,也有一身絲帛的富家女子,一點也不忌諱地拋頭露面。還三五個湊作一堆,花枝招展地笑談著。

大街上,李拔想閉眼卻不敢閉,只好虛虛看地,心道莫非自己走錯了地頭,這裡是香坊之處!?

他這麼想,瓜皮帽僕從已經付諸行動,湊到街邊問了聲姑娘們的樓子在哪,然後就聽女子們大叫非禮,接著巡差的哨子聲就響了。

瓜皮帽僕從也忠心,朝著反方向拔腿就跑,丟下目瞪口呆的李拔和圓帽僕從。

李拔恨恨道:“既非娼女,何的光天化日,妖嬈惑眾!這南蠻,還真是人心淪喪!”

圓帽僕從看看已經被巡差一棍子撂翻在地的同伴,再看看義憤填膺的李拔,掀了掀嘴皮,卻無力說出半個字。

轉過幾道街巷,就到了城中偏僻之處,遠遠見著一處破落宅院門口,一個白髮老者正送走幾個男女,那不正是陳元龍!

“李巨來!你身為一省憲臺,竟敢隻身而來,好大的膽子……。”

見著了李拔,陳元龍也是震驚不已。

李拔卻更是嚇著了,他可才剛上任,陳元龍哪來的訊息?

“報紙探得清清楚楚,周邊幾省,知府更替都沒落下,更別說巡撫。”

陳元龍揚起一份報紙,報頭上寫著《中流》二字。

“廣陵先生是怕了麼?”

李拔心中打鼓,感覺這南蠻世道大不相同,不知道陳元龍是不是已變了心。

陳元龍苦笑道:“怕的什麼?都快入土的老頭子了,連蒙童都留不住,天厭之人,該是你怕沾上老夫這晦氣。”

一邊說一邊將李拔迎進屋子,聽這話裡的幽怨,李拔隨口問著怎麼回事,在他想來,該是南蠻官府故意刁難。

陳元龍嘆氣:“現今這英華一國廣辦蒙學和小學,算學、格致、天文地理,從蒙學都要教起。鄰人不願再讓學童在老夫這裡啟蒙,都轉到了附近的官辦蒙學。”

李拔怒而拖案:“南蠻這是要自幼時毒害人心啊!呃……陳老,有何不妥?”

見養陳元龍發愣,李拔趕緊換了口氣。

陳元龍搖頭:“說不上什麼毒害人心,算學、格致,也是古學之道…”

這是陳元龍自己的心事,遇著了熟人,也就開啟了話匣子,徑直道來。原來他只精儒學,周邊鄰人都覺得,如今這世道,從小多學東西更好,不能光念四書五經,當然,官辦蒙學還不要錢,所以前把學童轉送他處,陳元龍的日子頓時難過了。

城區的學正,歸善縣的學愉,甚至知縣都來找過陳元龍,希望他進縣裡的學校教書。蒙學、小學乃至縣學,隨便。可只要入學校當先生,那就有了官身,陳元龍自然不幹。他真要當官,向李肆低頭,怎麼也是個侍郎尚書,何必套個品綠皮招搖。

陳元龍嘆氣:“現今這裡的朝廷,把聖賢書稱為國學,貌似尊崇,其實下了框子,跟其他學問並列。我輩孔聖之徒,再別想獨居廟堂…”,”

這個話題正涉及到南蠻的文治,李拔有了興趣,繼續追問下去,不多時,就對南蠻學校和科舉之事有了大致瞭解。稍稍一品,心中無比震懾,這南蠻文治,竟是如此下力!

先說學校,這英朝廣辦蒙學和小學。學童六歲啟蒙,目標是認字和尋常讀寫,除了新版三百千、弟子規,同時還教一些粗淺的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