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虛雲伏在朱廷的桌案上畫了一下午圖,與在尚書府時沒什麼差別。不同的是,器造司的正廳裡還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官員與她協同辦公;而那二位除了喝喝茶就是翻翻卷宗,然後對著裝訂好的圖紙一番指點江山,再就不做別的差事了。朱廷卻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做著事,若不是知道他是郎中,還以為他是雜役,那二位是上司。

經歷了大半天的衙門見聞,雲兒疲憊地坐在朱廷的馬車上,抱著空食盒一言不發。

“那是咱們畫過的東西。”朱廷終於開口打破寂靜。

“嗯……”雲兒此刻並不想討論這個。

“是兵部打造的樣器,呈遞給器造司的。”

“哦……”

朱廷看出她心情低落,也不再說什麼。

“可是……為什麼都生鏽了?”雲兒覺得自己對上司太冷漠不好,便主動問道。

“哼。”似是對她的態度不滿,朱廷撣撣官服,正正官帽,不急不慌地說:“樣器而已,扔在庫房不是很正常?”

“那……兵部採用了嗎?”

“兵部的決策,是不會反過來告訴器造司的。”

“可是,可是,”雲兒急得向朱廷挪了挪,“他們也不給什麼反饋?合不合適,趁不趁手?”

“要反饋幹什麼?”

“我們好改呀!以前做虯尾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泉哥……卯少俠會隨時告訴我哪裡不合適,哪裡需要改。”

朱廷搖搖頭:“也不清楚兵部走的什麼流程。反正各個部門有各個部門的職責,咱們這邊只需要出圖紙。”

“只有圖紙?”雲兒詫異道。

“‘只有圖紙’?這是什麼問題?圖紙是很關鍵的步驟,別覺得簡單!”

“倒不是……”她眼底劃過一絲失落,“我的意思是……就您讓我畫的那些圖紙嗎?那不都是以前的圖紙,拿來改幾筆就行?上面都寫好了:‘此處減三寸’,‘此處加倒角’……都不需要設計了呀!”

“那你想怎樣?你想幹什麼樣的活?”

“我想……我……不敢……學生不能學以致用,略表惋惜罷了……”她撇過頭去。

“你們這些初生牛犢……”朱廷嘆口氣,“是不是覺得,有了虯尾這個先例,可以充作設計大才了?可以到器造司一展拳腳,讓上明的器造水平更進一步了?是不是覺得,在這個地方畫圖屈了你的才;任把你放到天工府、鐵器廠去,你都能有一番作為?”

雲兒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因為她的確有這樣的想法。

“是啊……都是我們這些腐朽不堪的老傢伙,擋了上明器造的前路。我們只知道死腦筋地改千百年前的老圖紙,一點兒新鮮想法都沒有。從水墨庠初出茅廬時還懷著凌雲壯志,在官場中攪合幾年,磨得圓頭滑腦,只知點頭哈腰了。是不是?”

“我可沒說這些……”雲兒把下巴搭在懷中的食盒上,小聲辯解。

“有抱負是好事,但眼高手低可不是好事。”

眼高手低的評價再次引發了雲兒的不滿。她知道朱廷每次派給她的活容易,可她卻從未懈怠過。一筆一劃她都能精確到毫釐無差,每張圖拿出來都可稱為藝術之作。這回不駁不行,她剛擰起眉頭要張口,朱廷忙繼續道:

“沒有說你。我的意思是剛科舉完入仕的生員太容易犯這個毛病了,就連我當年也一樣。我原先任職於吏部,一心想改革科舉制度。後來慢慢地發現,幾代皇帝、多少大臣定下的制度,豈能由我一介小小官吏推翻?看上去只是一個制度,實際上牽扯了數不清的利害是非。一座壘好的大廈,上面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你去刨它的根基。”

“您還算小?您背後,不是還有閣老?”

朱廷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