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家子鎮出發,往北走出二里半地就是柳樹溝屯,即韓老實的老家。甚至他在龍灣縣安家時,也特地選擇了一個也叫柳樹溝的村屯。

柳樹溝屯是個大屯子,分成上溝、下溝。韓家紙坊在上溝,而在下溝原來有一個陳姓地主,只不過前兩年敗落了,被同屬於第四區的長發屯老劉家趁機兼併。

韓家紙坊造的是用於糊窗戶的老窗戶紙。

韓家老大一早上就把用生石灰浸泡了一宿的葦子放到石碾子上,反覆碾壓即有料水流到池子,再用笸籮撈出來一坨坨紙料,甩開膀子猛按“扳倒驢”,將水分擠壓出來,轉移到圈籮裡放入大鍋。

燒火的是個小女孩,把木頭柈子塞進灶坑,開蒸!

當紙坊裡瀰漫一股酸甜味的時候,開鍋取出紙料,以井水濾除雜質,倒入打線池。

韓當家的作為技術大櫃,手持沙拉子打線,三千六百五十八下,就可以用長方形的細篩層層撈紙,待陰乾再揭下。

最後由大兒媳用小車推入風牆,晾三天即可得到成品。

前天紙坊剛被劉壞水帶人打砸過一回,不過很快就聽說老劉家被差點滅了門,真是蒼天有眼!

今早上紙坊繼續開工。

韓家的男女老少齊上陣,此時紙坊的門窗雖然都開著,但是撲面而來的蒸汽還是燻得人睜不開眼睛。

每個人都在賣力幹活,前院風牆已經晾上了半成品。

這又厚又韌的窗戶紙,在關東大地早上起來有黃葉霜街的時候,將會成為搶手貨。

這關東三大怪,頭一怪就是窗戶紙糊在外。在沒有玻璃的年代,不管哪個地方都貼窗戶紙,只不過關東的冬天室內外溫差極大,需要裡外糊兩層,且外面一層刷一層麻油,以避免結霜返水。

此外,關東的窗戶紙也比別的地方厚,用舌尖很難舔破——除非天賦異稟。

在舊時的關東,老窗戶紙乃是剛需。韓家自從闖關東來到柳樹溝屯落腳,就是依靠著這門水裡撈財的手藝養活了一家子人。

他們堅信大旱三年餓不死手藝人,對生活總是充滿希望。

但是又哪裡知道,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高懸在了頭頂,搖搖欲墜……

“再說一遍,衝進去之後不要有顧忌,開槍把這家人的胳膊腿都給我打折,只要別當場鬧出人命就行。再有一點,要是有長得帶勁的,隨便樂呵樂呵!”

“要是有小嘎咋辦?”

“咋那麼多廢話呢,小一點的直接帶走,賣到鄭家屯的花子房還能收倆錢兒花。大一點的給他整殘廢了,免得以後出息人!”

騎馬跨槍的扈兵們,大部分聽了這話之後,都直撮牙花子,心中暗道:還得是韓大嗙,果然是名不虛傳,真踏馬的損到家了。

扈兵雖不是好人,但也不至如此。實際就是那些耍混錢的鬍子,和韓大嗙比起來都算是吃齋唸經的老和尚。

不過,這趟差是四少爺吩咐下來的,一切全憑韓大嗙做主。

誰讓人家韓大嗙能搶上槽呢!

要是敢拔犟眼子,回去就得被倒著栽到南山上!

況且在懷德韓家賣手腕子時間久了,良心早就餵狗了,活該這韓家紙坊倒黴吧!

惹誰不好,非得惹到劉小鳳——這隻老劉家草雞窩裡飛出來的金鳳凰,目前在懷德韓家十分打腰——人使人,使不動;某使人,鑽地洞!

眼看著前面屯西頭就是韓家紙坊了,旁邊就是一大片柳條通,院套不小,前院一進大門就是紅磚砌成的兩排牆,中間是過道,可通風采光,牆上貼著半乾不幹的窗戶紙。

這就是風牆。

此時韓家老大新娶的媳婦正忙活著繼續往牆上貼紙,忽然眼見大門外騎馬挎槍的來了十多個人,顯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