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總督早知他正為林如海遇刺一事而來,聞言也不意外,只嘆息一聲道:

“卻不曾有,據說林大人是受了些傷勢,靖遠伯放心,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林思衡手上一緊,抿了抿嘴唇,應了一聲,躬身行了一禮道:

“晚輩還有事,不多留了,請胡總督與些精兵強將於我使喚,晚輩必有厚報。”

胡總督忙道:

“靖遠伯放心便是,既有陛下的旨意在,老夫怎敢敷衍怠慢。”

“大人,林御史遇刺這還沒幾天,這位靖遠伯就已經到江南了,還帶著調兵的文書,只怕是來者不善。咱們果真要配合?”

胡總督扭頭瞧了自家幕僚一眼,沒好氣道:

“不配合又能怎樣,我這總督怎麼來的,你不清楚?既然他有陛下的手書,我還能還能拒絕不成?

哼,來者不善,他是要去尋鹽商的晦氣,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幕僚連連躬身稱是,擦擦額頭的虛汗,偷偷抬眼一瞧,暗示道:

“那幾家鹽商,到底有些關係,也送了些孝敬銀子,咱們要不要提醒一聲?”

胡總督一口喝乾杯中的茶,略沉默片刻:

“不必,林大人遇刺,靖遠伯要動兵,又有陛下的意思在,只怕少不得要掉幾顆腦袋,他年輕氣盛,願意得罪,就讓他得罪去吧,咱們不摻和。

鹽事一時半會兒還離不開這幾家鹽商,他總不能把人全殺了,只要本督還在這裡,就算本督不說話,也少不了那份銀子,眼下還是陛下的旨意要緊。”

那幕僚便點點頭,正要出去辦事,又被胡總督叫住:

“慢著,甄家那頭,等過兩天,安排人去打個招呼”

幾人既得了許諾,也不知胡總督的話幾分能信,眼下也只得如此,沉默的出了大營,林思衡低低的嘆了口氣,自他離京至今,已有四日,師父林如海居然毫無訊息,死活不知,實在叫人心頭不安。

邊城見他情緒不好,便上前道:

“公子一路南下,日行數百里,眼下已至江南,可要休息片刻?”

林思衡扭頭望去,連他一起,也只有六人還在,其餘人路上都掉了隊,眾人面上無不滿是疲憊之色,灰塵在臉上頭上都結成了土痂,溫言道:

“諸位隨我南下,晝夜不停,其間百般辛勞,我林思衡銘記於心,只請諸位再撐一撐,待大事抵定,必有厚賞!”

眾人雖已累的快要直不起腰來,卻也沒有多加抱怨,他們既是親兵,平日裡拿的銀子又足,這時候便沒有畏難怕累的道理,因而也都強打起精神來,跟著林思衡繼續動作起來。

幾人正要繼續往揚州去,行至岔路口上,林思衡忽然勒馬停駐,略作思量,等邊城朝他望來,便低聲道:

“胡總督這裡都沒有師父的訊息,你說,揚州城裡有沒有?”

邊城一怔,皺眉道:

“自揚州至此,不過一兩日路程,沿途販夫走卒甚多,訊息往來迅捷,那位胡總督又是二品的大員,連他都沒有訊息,揚州只怕也沒有。”

林思衡眼神閃了閃,忽然下馬,與一處行商買了身舊衣裳穿著,旋即撥轉馬頭,又轉身往金陵方向去。

金陵城裡的繁華熱鬧,似乎帶著些天經地義的意味,並不因近在咫尺的揚州風波而有什麼改變。

江南的春風捲起店招,來往的客人在店裡四處走動,低聲談笑,即使是討價還價,也帶著金陵富貴的矜持。

薛蝌仍坐在恆舒號裡,過去那個沉穩優雅的少年郎,如今也已長成青年的模樣了。一身掌櫃打扮,正坐在櫃檯回頭盤賬,旁邊還有一老者,約是六旬左右的年紀,正指著賬本上的數字,教給他裡頭的彎彎繞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