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八年,農曆二月初九,會試。

殘冬漸去,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官道兩旁的楊柳開始漸生新芽,點綴出點點綠意。

林思衡也褪去冬衣,換上春裝。

他如今虛歲已滿十六,放在如今這個時候,已是個正經的成年人了。

晴雯一臉喜意的看著眼前越發顯得雄姿英發的林思衡,覺得果然也只有如爺一般的人物,才能配得上自己的手藝。

自去年冬紅玉來院裡,晴雯一時有了些危機感,想來想去,自覺除了樣貌和繡工,也沒什麼別的能勝過紅玉的。

這一手放眼賈府也是首屈一指的好繡工,正是晴雯的得意之處。

晴雯雖美貌,卻不願只是以色侍人。她又要強,有時候輪到她來陪夜,往往就是林思衡靠在床頭看書,她就在一旁就著燭火給林思衡做衣裳。

林思衡苦勸幾遭,叫她不要弄壞了眼睛,晴雯卻只是用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不屑得看著林思衡手裡的書。

什麼也沒說,但好像也什麼都說了。

於是林思衡也只得顧不上蠟燭那點靡費,晚上只管點上八支十支的,照得屋子裡亮如白晝。

林思衡不在乎花錢,晴雯就更不在乎了,不僅如此,她還對林思衡這番心疼她的舉動十分受用,對林思衡愈發親近。

一開始還挺倔強的只在外頭丫鬟床上待著,只是林思衡憐她冬日苦寒,外面那張床總歸沒有裡面來的暖和,況且炭火也少了些。

主僕兩人相處一年,漸有情意。強拉了兩遭,晴雯也就半推半就的與他同榻而眠。

眾人對晴雯日後的安置,大抵都心照不宣。

只是晴雯雖“給他面子”,“委屈自己,盡一盡丫鬟的本分”,“冬天裡暖床罷了”,“別處的丫鬟也都是這樣的”。

日漸親近,耳鬢廝磨,到底不許他越雷池半步。若林思衡夜裡一時有什麼舉動越了界,晴雯便漲紅了臉,鼓著腮幫子,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直到要看出林思衡藏在這副俊朗外貌下的“小”來,叫林思衡忍不住心生愧疚,方肯罷休。

今日是林思衡的大日子,自古對於讀書人而言,再沒有比春闈科舉要緊的了。

晴雯昨兒夜裡備好了衣物,從裡到外都是她一針一線親手做的。

又親手為林思衡穿戴好,細細得撫平每一道褶皺,一時也覺得與有榮焉。

綠衣束手站在一側,神情有幾分嚴肅。也不去搶晴雯的活計,等晴雯忙活完了,方才深福一禮,口稱:

“願公子旗開得勝,獨佔鰲頭。”

雖是林思衡和邊城有很多事刻意不叫綠衣知道,怕嚇著這小丫頭。

只是綠衣與林思衡終究朝夕相處,又極聰慧,猜也能猜出個兩三成。

綠衣清楚春闈一事對公子極為重要,早幾日裡就忙活著各色行李。

主僕三人正敘著話,紅玉領著鴛鴦進來。

鴛鴦面上笑得親和:

“老祖宗昨兒夜裡還惦記著林大爺今日的大事,一大早飯都沒吃,叫我過來看看,可有什麼缺漏的,老祖宗即刻叫人去取。

林大爺這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多謝老太太掛念著,我身邊三個丫鬟倒都得力,已預備齊全,不敢叫老太太費神。”

鴛鴦便笑道:

“我是知道,你身邊這三個丫頭自然都是好的,林大爺倒也不必時時掛在嘴上。

既如此,不敢耽擱大爺時間,我這就是去回老太太了。”

鴛鴦方去,黛玉親自來了,也不多說別的,皺著眉頭就把綠衣備的行李細細的檢查一番,見綠衣果然事無鉅細,想得周到,方才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