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員卻根本沒有理會鄭希雲此時的心情,她繼續聲情並茂地念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第二三章、未雨綢繆

美女播音員那圓潤甜美的聲音,字字敲打在鄭希雲的心扉上:我這都是自作自受啊!我本來是個有前途的領導幹部啊!是貪婪害了我。我該回去了。回去吧,為什麼不回去?但我又能回哪裡去?哪裡都去不得了,哪裡也去不了了,唯一能去地方,只有那萬劫不復的深淵,既然我的身心被貪慾役使,還有什麼惆悵和獨自悲傷的?認識到過去的錯誤已經無法挽回,未來還有辦法補救嗎?誤入迷途太遠了,知道今天“是”而昨天“非”,又有什麼用處呢?我該去問誰呢?去問他們,問你們,還是問我自己?沒有答案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我已經看不到晨曦了······

在看守所裡,無比悔恨的鄭希雲回顧了自己從一個苦孩子到出人頭地的艱苦歷程,想到自己的父母為了讓他念上中學,從山裡背柴到鎮上去買;為了讓他去當兵,把自己家裡惟一的下蛋母雞送給大隊民兵營長;為了讓自己轉幹,賣掉了耕牛和年豬······

而今,年老體弱的父母正在為他兒子當上了不大不小的廳官,心安理得地享福的時候,在鄉親面前驕傲自豪的時候,在朋友面前炫耀的時候,他自己卻身陷囹圄,一切美夢全都破裂。

鄭希雲怎麼也不能忘記,那一年在部隊提幹以後,他穿著四個兜的軍服回家探親的場面:擁擠的土牆房子裡坐滿了五桌客人,幾乎是全生產隊的家長都到齊了。厚厚的茅草遮住了太陽的光線,母親在暗淡的屋子裡點起七八盞用藍墨水瓶製成的煤油燈,她老人家在這擁擠的屋子裡擠進擠出、跑來跑去,給客人們添菜遞飯,雖然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臉上卻一直掛著甜蜜的微笑,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那臉上掛著的是喜悅、驕傲、幸福和自豪。

與母親不同的是,父親提著個長長的菸袋和生產隊的隊長、會計、副業主任、記分員們談笑風生,他說,我們鄭家祖祖輩輩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到我這一輩及更窮了,那幾年差一點兒沒餓死,可是如今,我兒子有出息了,不但跳出了“農”門,還當官了,當上了穿四個兜兜的軍官,這是我哪一輩祖先人積德修的福啊!當然,這也要感謝你們這些當幹部的呀,當初,要不是你們同意他去當兵,他哪來的今天啦。你看,對門子陰坡的朱二狗子,和我雲娃一起報的名,你們沒讓他去,現在還不是在家修地球,論文化,朱二狗子比我屋雲娃還高些,現在就無法比了啊!來來來,喝酒喝酒,這酒可是公社書記特批的喲,聽說我屋雲娃提了官兒,專門給公社供銷社寫了張條子批的十斤酒,說是要擁軍愛民,軍民團結是一家人嘛!來來來,喝呀!隊長、會計、記分員,都展勁喝呀!今天來個一醉方休!

那天,父親和生產隊長都喝醉了,生產隊長是記分員和會計扶著離開土屋的。生產隊長走後,父親還在喝,邊喝邊吐詞不清地說:“當——當官官兒了,我鄭家屋屋——裡也、也——有人噹噹噹——官兒了。”雖然喝醉了心裡難受,但鄭希雲看得出來,父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