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輛青綢馬車緩緩轉過朱雀橋。微風拂過,車上的素紗帷帽被風輕輕掀起半形。街邊的賣花郎一時看得失了神,手中的竹籃不慎翻倒在道旁,嬌豔的芍藥花散落一地,沾染上了塵土。

然而,那沾了塵的芍藥花,卻比不過車簾縫隙中漏出的半截玉腕。那玉腕白皙細膩,仿若羊脂美玉,腕上卻纏著一條褪色的五色縷。在這滿城皆是綺羅華服的繁華景象中,這條褪色的五色縷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彷彿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暮春的午後,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下細碎的光影。“小姐,王尚書家的畫舫又堵在碼頭了。”侍女輕聲細語,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拂開綴滿鮫珠的轎簾。

聞心蘭微微抬眸,卻沒有看向侍女,而是望向了石欄上那斑駁的刻痕。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八年前的某個雨夜,那時,有人曾在此處用簪子刻下“丙申年穀雨”幾個字。如今,那字跡已被新漆覆蓋,不見蹤影,恰似她箱底那件早已爬滿蠹蟲的舊襦裙,曾經的美好都被歲月無情地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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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門前,那對石獅已換上了鎏金的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石獅口中含著的夜明珠,映得高懸的“明鏡高懸”匾額泛起幽幽青光。此時,聞父的官轎正從刑部回府,轎簾上還隱隱沾著詔獄帶來的陰溼之氣,令人不寒而慄。

管家一路小跑,捧著三摞拜帖追進花廳,焦急地說道:“老爺,這月已是第七撥提親的了……”

“都退了。”聞父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不帶一絲感情。

躲在紫檀屏風後的聞心蘭聽聞,不禁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中卻帶著無盡的苦澀與嘲諷。她的指尖,金鑲玉護甲緩緩劃過屏風上的千里江山圖。曾經,在某個鞦韆架下,那個少年滿懷憧憬地說過,要帶她看遍這圖上所有的瀑布。如今,屏風的角落洇著一塊墨漬,那是她及笄那年不小心失手打翻硯臺留下的痕跡。往事如煙,物是人非,唯有這墨漬還見證著曾經的時光,可那少年卻早已不知在何方不知生死。

六月荷誕,月色如水銀般傾灑在聞府的湖面上,聞府那華麗的畫舫緩緩駛入湖中,船身的重量壓沉了半池閃爍的星子,泛起層層漣漪。

聞心蘭今日盛裝出席,她踩著由二十八個門生敬獻的玉階,優雅地登上畫舫。身上的裙襬,金線繡就的百鳥栩栩如生,隨著她的步態彷彿要展翅高飛一般。然而,這一切的華麗卻驚不醒她腰間禁步裡藏著的那隻桃木小兔。那隻小兔,是八年前的中秋,曾系在某人的書箱上的,每當看到它,聞心蘭的心便會隱隱作痛。

“聞姑娘這身雲錦,抵得上江南三縣賦稅啊!”鹽運使夫人的聲音響起,她手上的翡翠鐲子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聞心蘭輕輕撫過袖口的暗紋,思緒卻飄到了別處。

“不過是尋常衣料罷了。”聞心蘭淡淡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疏離。說罷,她摘下鬢邊那顆璀璨的南海明珠,隨手擲入湖中。明珠落水,驚散了一池原本攀附在船邊的錦鯉。滿座賓客頓時一片譁然,而就在這時,太守府的廚子正抬上第三十六道素齋——翡翠白菜上精心雕著《陋室銘》,蘿蔔刻成的勸學聯浸在清水中,顯得格外精緻。

夜已深,三更的梆子聲悠悠響起,彷彿撞碎了那如水的月色。聞心蘭身著單衣,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踩過冰冷的金磚地,向著藏寶閣走去。

藏寶閣內,本應是奇珍異寶的所在,可如今鎖著的,卻是些看似毫不起眼之物:半截黴爛的桃枝,似乎還殘留著曾經的芬芳;一個褪色的紙鳶骨架,彷彿在訴說著往昔的歡樂時光;還有那本佈滿蛀洞的《千字文》,書頁早已泛黃,透著歲月的滄桑。

“小姐又夢魘了?”老嬤嬤的聲音在寂靜的閣中響起,她舉著鎏金燭臺,緩緩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