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此校文案,日方正午,見地下磚響,有物蠕蠕然頂磚起。疑為鼠,以腳踐之,磚亦平復。稍坐定,磚響如初,掀視之,有黑毛一團,類人頭髮,自土中起,陰風襲人,漸起漸大。先露兩眼,瞪睛怒視,再露口頤腰腹。其黑如漆,頸下血淋漓,躍然而上舉手抱我足曰:『汝在此乎!汝在此乎!吾前世山東盜也,法當死,汝作郯城知縣,受我贓七千兩,許為開脫。定案時,仍擬大辟,死不瞑目。今汝雖再世,而吾仇必報。』言畢,即牽我入地。我大呼。彼見眾客至,舍我走。”眾視磚跡,猶宛然開。

嗣後,其鬼無日不至。有人共座,則不至。尤畏臬司遲公,聞遲公將至,便抱頭遠竄。公大書几上曰:“問惡鬼,汝作盜應死,敢與法吏仇乎?汝欲報仇,應仇於前生,敢仇於今世乎?速具供狀來。”鬼夜墨書其側,字跡歪斜,曰:“某不敢仇法吏,敢仇贓吏。某以盜故殺人多,受冥司炮烙,數十年,面目已成焦炭。每受刑必呼曰:『某當死,有許我不死者在也,郯城縣某老爺受贓七千兩,獨不應加罪乎!』呼六十餘年,初不準理,今以苦海漸滿,許我弛桎梏報冤,所具供狀是實。”遲公無如何,不能朝夕伴朱,命多人守護之。

居月餘,遲公生日演戲,諸客飲酒,強朱出觀,朱曰:“吾待死之人,有何心情看戲?諸公愛我,可多命家人伴我。”如其言。席散往視,朱已縊於床。遲公及諸友俱責家人何以不管?僉雲:“燈下吹來黑氣一團,奴婢便各睡去。”或雲:“諸奴貪看戲,亦未必伴朱也。”

時文鬼

淮安程風衣,好道術,四方術士鹹集其門。有蕭道士琬,號韶陽,年九十餘,能遊神地府。

雍正三年,風衣宴客於晚甘園,蕭在席間醉睡去,少頃醒,唶曰:“呂晚村死久矣乃有禍,大奇。”人驚問,曰:“吾適遊地府間,見夜叉牽一老書生過,鐵鎖鋃鐺,標曰:『時文鬼呂留良,聖學不明,謗佛太過。』異哉!”時坐間諸客皆誦時文,習《四書》講義,素服呂者,聞之不信,且有不平之色。未幾,曾靜事發,呂果剖棺戮屍。

今蕭猶存,嚴冬友秀才與同寓轉運盧雅雨署中,親見其醉後伸一手指,令有力者以利刃割之,了無所傷。

鬼弄人二則

杭州沈濟之,訓蒙為業。一夕,夢金冠而髯者謂曰:“汝後園有理金一甕,可往掘之。”沈曰:“未知何處?”曰:“有草繩作結,上穿康熙通寶錢一文,此其驗也。”明早往園視之,果有草繩,且縛錢焉。沈大喜,持鋤掘丈餘,卒無有,竟一怒而得狂易之疾。

乾隆甲子,馮香山秀才夢神告曰:“今歲江南鄉試題《樂則韶舞》。”馮次日即作此題文,熟誦之。入闈,果是此題,以為必售,榜發無名。就館廣東,夜間獨步,聞二鬼咿唔聲。聆之,其闈中所作文也。一鬼誦之,一鬼拊掌曰:“佳哉,解元之文!”沈驚疑,以為是科解元必割截卷而偷其文字,辭館入都,以狀具控禮部。禮部為奏聞,行查江南解元薛觀光,文雖不佳,並非馮稿也,獲誣告之罪,謫配黑龍江。

漢江冤獄

曹震亭知漢江縣,晚衙夜坐,見無頭人手提一頭,啾啾有聲,語不甚了。曹大駭,遂病,病三日,死矣。家人慾殮,胸前尚溫,過夜而蘇,曰:被隸人引至陰府,見峨冠南面者,衣本朝服色,轅外人傳呼:“漢江縣知縣曹學詩進。”曹行陽間屬吏禮,向上三揖。神賜坐,問:“有人訴公,公知否?”曰:“不知。”神取几上牒詞示曹。曹閱之,本縣案卷也,起立曰:“此案本屬有冤,為前令所定,已經達部,我申詳三次,請再加審訊,為院所駁,駁牌現存。”神曰:“然則公固無罪也。”傳呼冤鬼某進,陰風颯然,不見面目手足,但見血塊一團叫跳呼號,滾風而至。神告以曹為申救之故,且曰:“汝冤終當昭雪,須另覓仇人。”鬼伏地不肯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