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陷阱;雲開了一個洞,露出一塊深藍的天。藍到發暗的程度。

他站在高山頂上,能夠看見世間的王國。

這座高山很可怕,正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樣,可怕到無法揣測的程度。在這座山頂上的人如在夢中。

誘惑是山上的深淵,誘惑的力量是那麼強,以致地獄希望在這個山頂上破壞天國,所以魔鬼把天主帶到這兒來①。

①指撒旦在山上誘惑耶穌。

誘惑永生之神,多麼古怪的妄想!

在撒旦誘惑耶穌的地方,一個凡人怎麼能鬥爭下去呢?

宮殿、城堡、權力、財富,所有這些人間的幸福都圍繞著你,簡直一眼望不到邊,彷彿一個以你為中心的光芒四射的半球圖,各種享受一直陳列到天邊。真是危機四伏的海市蜃樓。

請想想看,一個人沒有經過一個預備階段,事前沒有一點準備,突然看見了這樣的景象,心裡該亂到什麼程度啊。

有一個人在鼴鼠窩裡睡著了,可是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待在斯特拉斯堡鐘樓的尖頂上;這個人就是格溫普蘭。

眩暈是一種可怕的神智清醒,一個把你同時拖向光明和黑暗的眩暈尤其如此,這種眩暈是兩個方向不同的漩渦組成的。

看得太多,可是不夠。

什麼都看,可是什麼也沒有看見。

正像本書的作者在什麼地方說的“眼花繚亂的瞎子”。

格溫普蘭只剩下一個人了,他開始邁著大步,走來走去。這是爆炸前的沸騰。

他在坐立不安的激動中沉思著。沸騰就是結算。他在向記憶力求救。真奇怪,我們往往似乎聽得很清楚,卻覺得差不多沒有聽見!在薩斯瓦克地窖裡宣讀的海上遇難者的宣告,在他的記憶裡還完全清楚,也完全可以瞭解;他能夠想起每一個字;他在這個宣告底下又看見了自己的童年。

他突然停下來,兩手背在背後,瞧著天花板,瞧著天空,管它上面是什麼東西,只要向上瞧就行了。

“翻本了!”他說。

他的舉動跟一個把自己的頭浮出水面的人一樣。他彷彿在一陣突然的亮光裡看見了一切:過去、未來和現在。

“啊哈!”他叫道(因為思想深處也能發出叫聲),“啊哈!是這麼回事!我原來是個爵士。一切都暴露出來了。啊!他們把我偷出來,賣給人家,毀掉我,剝奪我的繼承權,拋棄我,暗害我!我的命運的殘骸在大海上漂了十五年,它突然靠了岸,活生生的站起來了!我復活了!我以前一直覺得在我的破衣服底下激盪著一種跟一個可憐蟲不同的東西,以前我每一次朝那些人轉過臉上,總覺得他們是羊群,我不是牧犬,而是牧羊人!老百姓的牧羊人,人類的指導者、嚮導和主人,我的祖先都是這樣的人;我現在也跟他們一樣!我是貴族,我有一把劍;我是男爵,我有一頂硬盔帽;我是侯爵,我有一頂簪纓冕;我是上議員,我有一頂上議員的圓冠。啊!他們把這些東西都拿去了!我本來是光明世界的居民,他們使我變成黑暗世界的居民。他們放逐了父親,出賣了兒子。在我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們把他流放時枕頭的石頭抽出來,拴在我的脖子上,把我拋在陰溝裡!啊!這些折磨我的童年的強盜,是呀,他們還在我年深日久的記憶裡站起來活動哩,是呀,我現在還能看見他們。我是墳墓上一塊被一群烏鴉啄食的肉。我曾經在這些可怕的黑影底下流血,大喊大叫。啊!他們原來是把我推到那種地方去的;我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在腳底下,受每一個人的踐踏,趴在最下等的人腳底下,比農奴還低,比僕役還低,比跟班的還低,比奴隸還低!我現在已經從那兒出來了!我又從那兒爬上來了!我又從那兒復活了!喏,看看我吧。翻本了!”

他剛坐下,又站起來,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