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個加油站,每天人來人往。這裡的工作人員夢姐,那可是個直爽人,平時沒事就愛叼著半截香菸。

這天傍晚,夕陽把加油站的防撞欄染成了鏽紅色,空氣裡全是瀝青融化的焦糊味。有個開銀色寶馬的男人來了,夢姐叼著煙,單手拎起油槍,喊了句:“92號加滿?好嘞,您稍等。”她眯著眼打量這男人,四十來歲,後脖頸有塊巴掌大的青色胎記。

等油表跳到328塊錢的時候,這男人突然搖下車窗,來了句:“聽說你們這兒鬧鬼?”夢姐手裡的油槍猛地抖了抖,幾滴汽油濺到男人雪白的襯衫袖口上。她趕緊扯下嘴裡的菸蒂,用腳跟把迸濺的火星碾碎,笑著說:“陳老闆又逗我玩呢,您上個月來還說我們油品好。”

這男人話還沒說完呢,加油機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夢姐低頭一看,液晶屏上的數字在328和無窮大符號之間瘋狂跳動,油槍管像抽筋的蛇一樣劇烈扭動,黑色油柱像噴泉似的衝上車頂。“臥槽!”男人一下子躥出駕駛室,白襯衫瞬間就被油汙浸透了。夢姐衝進控制室切斷電源,這時候她瞥見監控畫面裡,寶馬車頂蹲著個模糊的人影,藍裙子在晚風裡翻卷,就像招魂幡一樣。

到了凌晨三點,加油站安靜得跟墳場似的,白熾燈在柴油蒸汽裡暈出毛玻璃似的光圈。實習生薑小野衝進值班室,工牌在胸前晃得像鐘擺,大喊:“夢姐!七號機又在漏油!”夢姐抓起手電筒就往外跑,橡膠鞋底踩過積水,發出黏膩的聲響。七號加油機下方確實有灘反光的液體,可當手電筒的光照過去時,那灘液體突然直立起來,變成個透明人形,撲向姜小野。

夢姐大喊一聲:“蹲下!”抄起滅火器就砸過去,鋼瓶穿過虛影,撞上了防爆玻璃。姜小野癱坐在地上,指著夢姐身後,話都說不出來。只見八臺加油機同時吐出黑色水柱,瀝青狀液體在地面匯聚成漩渦,漩渦中心緩緩浮出半張女人的臉。“救命”人臉一開口,湧出石油泡沫,焦黑的嘴唇裂開至耳根。姜小野的褲腳突然被液體纏住,往漩渦裡拖。夢姐掄起消防斧砍斷那截瀝青觸手,拽著姜小野逃進便利店。鋼化玻璃外,十幾個油漬組成的人形正用指節叩擊門框。

修車廠的林師傅送來檢測報告的時候,正好撞見夢姐在焚化爐燒工服。焦臭味裡混著股詭異的腥甜,老頭盯著灰燼裡閃爍的藍光碎片,皺著眉頭說:“加油機管道里發現的根本不是汽油,是血。”

夢姐在檔案室積灰的報紙堆裡,翻出1998年7月15日的《濱城晚報》,頭版赫然寫著《油罐車爆炸致3死16傷》。泛黃照片裡,穿藍裙的小女孩被消防員抱出火場,半邊身體裹著燃燒的輸油管。夢姐的指甲都掐進掌心了,那年她躲在站長辦公室,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把本該是緊急逃生通道的門反鎖了。

突然,便利店冰櫃傾倒,成箱啤酒滾出來炸成綠色玻璃渣。冷氣噴湧中,冰霜沿著貨架攀爬出“還我命來”的血字。姜小野在收銀臺尖叫著舉起掃描槍,紅外線光點落在夢姐後背——那裡趴著個面板焦化的藍裙女孩,碳化的手指正慢慢插進她頸椎。

“你鎖門的時候,我在氣窗外面拍打玻璃。”女孩的聲音像生鏽鐵片刮擦黑板。夢姐被按在加油島的水泥柱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加油槍開關。1998年的熱浪穿透時空撲面而來,她終於看清火場裡那些扭曲的人臉。藍裙女孩的屍骸在油汙裡沉浮二十七年,與地下輸油管融為一體的怨靈需要更多死亡來填補空缺。

“該換你們嚐嚐被活活燒熟的滋味了。”女孩殘破的聲帶擠出怪笑。加油機開始自主泵油,油槍懸浮在空中對準便利店窗戶,姜小野的哭喊與林師傅的錘擊聲在油幕外漸漸微弱。

夢姐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燙傷的鎖孔狀疤痕,說:“你進不來站長室,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