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樁下的哭聲》

張海平推開活動板房的門,後頸立刻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豫西七月的暴雨把整個工地泡成了泥潭,可工棚裡飄著的陰冷寒氣卻像臘月冰窖。他摸黑找到自己的三層鐵架床,上鋪傳來老謝的鼾聲,床腳堆著半箱康師傅紅燒牛肉麵。

"新來的?"對面床鋪突然亮起手機光,照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勸你睡前拜拜關二爺。"

張海平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牆角,紅漆剝落的神龕裡供著尊關公像,香爐裡積著厚厚的香灰。他剛把行李塞進鐵皮櫃,遠處突然傳來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有人拖著鋼筋在水泥地上走。

"那是打樁機。"老謝翻了個身,被褥裡抖落出幾片紙錢碎屑,"白天卡在七米深的地樁洞了,王工頭說今晚必須弄出來。"

張海平是被慘叫聲驚醒的。電子錶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工棚外亂哄哄的腳步聲混著河南方言的咒罵。他套上工裝衝出去時,正看見四個工人從打樁機方向抬著擔架狂奔,擔架上垂落的手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第七個了。"昨晚提醒他拜關公的老李叼著煙蹲在泥地裡,"都是值夜班出的事,上個月老趙掉進混凝土攪拌機,撈出來時全身骨頭碎得跟沙琪瑪似的。"

暴雨沖刷著王工頭油光發亮的禿頂,他正對著手機吼叫:"說了是工人操作失誤!鋼筋穿胸能怪誰?趕緊讓殯儀館的車走後門!"轉身看見張海平,立刻換上笑臉:"小張啊,明天你去塔吊幫著捆鋼筋。"

塔吊操作室瀰漫著濃重的檀香味。張海平繫好安全帶時,瞥見控制檯上擺著三支燃盡的香。當吊鉤升到三十米高空時,他突然聽見小孩的笑聲。

"哥哥,陪我玩跳房子呀。"

鋼纜上的水珠映出個穿紅裙子的女孩,赤腳站在吊鉤上轉圈。張海平猛眨眼睛,對講機裡傳來王工頭的咆哮:"發什麼呆!b區等著澆注呢!"

那天收工時,老李往他飯盆裡夾了個雞腿:"算你命大,上週開塔吊的小劉說看見個穿紅衣服的,第二天就查出尿毒症住院了。"

地樁洞滲出的黑水帶著腐臭味。張海平握著鐵鍬的手微微發抖,昨夜那個穿紅裙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挖掘機履帶上晃著腿。自從三天前在塔吊上見過她,這抹紅色影子就像502膠水似的粘著他。

"哥哥,你腳下踩著我的頭繩呢。"

沙啞的童聲讓張海平渾身發冷,他低頭看著剛挖出的土層裡露出一截褪色的紅頭繩。正要彎腰去撿,背後突然響起急促的哨聲。王工頭帶著兩個壯漢衝過來,搶過鐵鍬就開始回填土坑。

"不想幹就滾蛋!"王工頭往他手裡塞了兩張百元鈔,指甲縫裡的黑泥蹭在紙幣上,"今晚加個班,去把13號樓的地下室模板拆了。"

手電筒光束在混凝土立柱間搖晃。張海平摸到地下室西南角時,聽見細微的敲擊聲。撬開模板的瞬間,大片水泥塊嘩啦啦墜落,露出半張嵌在混凝土裡的人臉——正是三天前被鋼筋貫穿的工人。

尖叫音效卡在喉嚨裡,張海平的手電筒照見了更可怕的東西。七具屍體像琥珀裡的昆蟲般封在混凝土牆中,最角落那具小小的骸骨還繫著褪色的紅頭繩。腐臭的牆體滲出暗紅液體,漸漸凝成血字:2019715。

老李的菸頭在夜色裡忽明忽暗:"三年前這蓋的是民工子弟小學,王扒皮偷工減料用了海砂,雨季一來"他吐了口痰,"二十多個娃娃埋在下頭,他連夜用混凝土把廢墟澆了個結實。"

張海平攥著從牆裡摳出來的學生證,照片上的馬尾辮女孩笑容燦爛。遠處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他們衝進工地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