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本是先夫人的隨嫁,自溫夫人仙逝,溫家嫡女年歲尚小,後院亦沒有正經主子,青玉便一直住在主院的偏間,多年勞苦,得了主家倚仗,算得上是府中半個主子。

她能痛快的放手管家權,原是以為溫綺羅一個不諳世事的深宅閨秀,必會將繁雜的中饋之事搞得一團亂麻。到時還不得拉下臉面,請她相助。

誰料這二娘子還真是真人不露相。

剛一接手府中庶務,就先是換了一半的各房掌事,其餘人等聞風色變,不想坐冷板凳的,就得仔細著自己的差事。

青玉斜倚在榻上,纖纖玉指撥弄著算盤珠子,發出沉悶的聲響,襯得屋內氣氛愈發凝重。

“二娘子有意讓我留在京城,獨守空府?”青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讓屋內的女使紅袖不寒而慄。

紅袖是早年青玉跟隨先夫人時,一時心善,在市井賣身葬父的孤女,多年來早已成為府裡的心腹。這幾日被派去前廳中打探訊息,今日才回來覆命。

紅袖戰戰兢兢地回道:“奴婢聽得真切,二娘子院裡的管事媽媽親口說的,說是府裡不能沒人照應,二娘子的意思是想讓您留下。”

“留下?呵!”青玉冷笑一聲,猛地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

府中主母之位空懸多年,她每日盡心盡力侍奉主家,心中所為,自有一番心思。

青玉拿準了主君這些年都不喜女色,如今年歲不輕,又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心腸。

便是溫長昀再看不上她,只要時日久了,用溫心換人心,不說續絃的正妻之位,許是她不能肖想,單立為府中主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畢竟,人與人的相處,最怕的便是習慣。

她籌謀多年,豈能甘心就此作罷?溫綺羅此舉,分明是想將她徹底排除在外!讓她困守在這京城,與溫長昀再無關聯。

如此,自己一介奴籍,就永無出頭之日。

“二娘子好算計!”青玉咬牙切齒,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這些年她與溫綺羅相處得宜,不成想僅是溫詩河的婚事她從中調和,就讓溫綺羅盯上了她。

紅袖立於茶案一側,“姑姑,奴婢倒覺得二娘子並非想自己攀高枝。這主君出征,她好像早有準備,去蘭州之事,也毫不猶豫。這般年歲的女郎,誰人不是為了給自己謀個好親事,二娘子素來明敏通透,怎會不知去了蘭州,她的親事怕是對比京中的貴女會落了下乘。”

紅袖的話猶如一盆冰水,澆滅了青玉心中最後一絲希冀。

溫綺羅尚未及笄的年歲,就已讓人摸不透心思。只要一日她為主,自己是僕,身份之差就可讓自己萬劫不復!

青玉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怒意和不甘,良久,才冷聲道:“去,將夫人那壓箱底的藕絲琵琶衿上裳找出來,再尋一套素淨些的首飾。”

紅袖一怔,遲疑道:“姑姑,您這是……”

青玉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二娘子不是想讓我留京嗎?那我就偏不如她的願。明日,便是最後的機會了。她既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夜幕低垂,溫府上下燈火通明,下人們正忙著為主君明日的出行做最後的準備。

青玉精心打扮一番,一襲藕絲琵琶衿蘇繡緞裳,襯得她膚色如雪,烏髮如雲,再配上一套紫瓔珞頭飾,更如輕雲出岫,我見猶憐。

這套衣裳可有來頭,紅袖看著眼前的青玉,仿若先夫人的身段,臉上露出一抹驚慌之色。

當初夫人與主君少時初識,便是著絳紫色的衣裙。嫁入府中數年,夫人的衣櫃裡也盡是些紫色的衣裳。原是主君說過,紫色貴氣,與夫人最是相稱。

這身衣裳,這副妝容,便是紅袖見了,也有一絲恍惚,竟與先夫人有五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