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奚離開了許久,芸蘭香的氣味在顧平的感知中依然濃郁。本是凝神靜心用的香,唯獨對顧平起著相反的作用。他張開手掌,用拇指和中指按壓著太陽穴;好像這樣就能把疼痛欲裂的頭顱捏緊,防止它迸開。

南宮奚這一去,不知會發生什麼。

顧平的思緒越來越亂,耳邊彷彿有成千上萬人在低語。

“本宮的肚子裡……是平兒未來的媳婦呀!”

“你長大後若能考上狀元,朕便招你做駙馬!”

“不要,不要見平哥哥!寧兒的門牙掉了,說話漏風!”

“平哥哥!看,這是舅母給我的芸蘭香,我去點一顆!”

“允沅?快平身吧!既是自家兄弟,上前來也無妨。”

“那日我在園中走,偶得兩句詩:‘芸蘭仙闕草,帝王育天琛。’允沅可否接下句?”

“你一向才思敏捷,怎麼遇見我就說不出話了?”

“‘天心有倩’,這是父皇的題字。本宮一向覺得,這個‘倩’字不佳,當換成‘情’字。‘情’字旁邊是個心,心動便是情動。但使人離去,亦留兩廂情……”

“既然……不是狀元……本宮也無話可說。”

“顧愛卿,平身。”

這些話語反反覆覆縈繞在顧平腦海中。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在劇烈顫抖,也不明白為什麼眼鼻那麼酸脹。他很想發洩現在的情緒,很想大哭一場——

然,無淚。他眨了眨發澀的眼睛,只有少許溫滑的液體滋潤了佈滿血絲的眼球。

“芸蘭……仙闕草……帝王,育天琛。你是在說自己嗎,寧兒?”

顧平的胸口像被悶了一拳,他只想把這種苦痛書寫下來,用雙眼好好看看。他脫下夾棉錦緞衣,揪起貼身的純白中衣——多麼無暇的顏色,又被漿洗得筆挺;若是用黑色來玷汙它,那真是太令人舒適了。

只想看見玉碎。

顧平直接從衣服上撕下一片布,平鋪在桌案上;拿起半乾的毛筆,舔溼筆尖,在白衣上奮筆疾書。

“芸蘭仙闕草,帝王育天琛。金盆鋪玉土,落紅難歸根。何苦,何苦!何苦投胎帝王家……”

他撂下筆,癱軟在臥榻裡。冬風凜冽,寒氣透過屋棚,將只著破衣爛衫的顧平侵得打顫。棉服就在手邊,但他懶得去披;皮肉的痛楚可以舒緩他內心的鬱結。

“所以……為什麼走到現在這一步……那個人這樣對我,我竟然……”

他自嘲一番,欣賞著碎布上凌亂的字跡。端詳許久,似乎不太滿意。於是拾起那溼冷的筆桿,又添兩句——

“似彼天無璨,似彼地見昏。若得趨丹陛,不負聖天恩!”

書寫罷,顧平自覺渾身無力,迷迷糊糊睡去。夢中亦不安寧,人言、幻影,無法捕捉又無法消逝;可怖的東西在他周圍若隱若現,讓他好似行走在陰陽兩界之間。

————

“哥哥?氐土哥哥?”

南宮奚回到帳中,看見衣衫不整縮成一團的顧平,心疼不已。走近來才發現他嘴角掛著墨痕,桌案上放了一塊汙跡斑駁的破布。

“嗯?幾更了?”顧平驚醒,彷彿已在夢中渾渾噩噩地經歷了幾十年。

“不到三更……”南宮奚把錦服遞給顧平,轉頭盯著那首詩,默唸起來。“芸蘭仙闕草,帝王育天琛。金盆鋪玉土,落紅難歸根。似彼天無璨,似彼地見昏。若得趨丹陛,不負聖天恩……”最後一句盡是反詞,看得南宮奚瞪大眼睛,嚇出一身冷汗。“哥!你怎麼敢寫這種東西?”他拾起這塊布三兩下扯碎,趕緊丟進炭盆燒燬。

顧平淡漠地看著南宮奚的動作,一聲不吭。

南宮奚眼見碎布燒乾淨,過來把住顧平的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