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顯然都捨不得,所以說愛情是盲目的。有的人雖然不過一面初見,就足以在你的心底紮根發芽乃至於伸展為一顆參天大樹。莫說拔,就是碰一下都是生生的疼。

帝王動用他最後一點的力量,尋找來當時進京拜謁的青國國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促膝長談了一夜後,青國國君決定為自己這個可憐的君主盡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忠。他答應冒著觸犯黎國的風險,娶走顏韻,條件便是拿走了慕氏皇陵裡的百年寶藏。

若說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做到如此,那他必然是這世間女子夢寐以求要嫁之人。可他偏偏是一個國君,因此他倒黴地要成為不論女子還是男子要唾罵的昏君兼淫君了。

江山美人,歷來都是個無比艱難的選擇題。因為無論選什麼,都必然會引來不同的罵聲。那些能做這些選擇的人,遠不如外人看的般風光。

臨分別的那一晚,皇帝狠狠要了顏韻。他知曉她負著重傷,可她的傷和痛又怎麼比的上他心中無限的絕望。他已經失去了未來,現在還要失去她,他像快要溺斃的人,拼死握住最後一絲溫暖。

黑夜中分不清誰的淚水交織在一起,所有的哀傷淹沒在這一場還未綻放就已謝去的相遇中。

這一段荒唐而短暫的愛情,終隨著顏韻隨青國國主離開的身影而結束。

慕皇帝站在城牆上,看著青國的儀仗緩緩離開京都,他仰頭,從雲間洩下的光灑入他的眼睛,他仿若聽見這個帝國和他自己一寸寸枯槁,化為飛灰的聲音。

生平恨,未與君逢;既與君逢,未與君知;欲與君知,已與君別。

時光還是倒轉回數十年後吧,我托腮盤腿坐在承乾殿的臺階上看著這個帝王一點點說完那個愛恨糾纏的故事,其中因他幾度陷入回憶的漫長時間而昏昏欲睡。

大抵上傾吐這些埋藏在心底秘密的人,最終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要從被傾吐人這裡獲得極為懇切的安撫和同情。如果這被傾吐人能再盤托出自身所有的大不幸來襯托比較,那效果自是更好。

可惜夫人我一向沒有挖掘慘痛,奉獻自我那般崇高的覺悟。因而面對他憂傷而又有絲期待的眼神,我只能勉強做出痛心的神色,如是道:“顏淡覺得陛下大可不必如此為這糾結過往。何為過往?前塵已過,百般皆往。滄海桑田之變,任麻姑東君也只能憑眼看著而無力相阻。追念往事,勞神費心,求而不得,委實不划算的緊啊。”

我這話一完,就看見他眼中的光芒一寸寸熄滅。我暗叫不好,夫人我一貫不擅這撫慰體恤之言,這直來直往,豈不是在他傷情心上又砍了一道傷?再加上,我那父王從他這訛來的一筆不算小的銀子,這新仇舊恨的結下,該如何是好?

我立刻翻身又跪了下去,連忙告罪:“顏淡妄言,萬死之罪。”我其實一直不解那些臣子們一旦犯了錯誤,就高呼“臣罪該萬死”,你想萬死也得有這命不是。而今見我這般順溜地出了口,方才瞭然,格式條款,代代相傳嘛……

半晌便聽他有些頹然的聲音響在頭頂:“朕不怪你,又如何怪你,該怪的是朕自己……”這後面的言語已越發有些輕飄,終散在這偌大的殿中。他起了身,足音漸遠。

片刻我抬起頭,環顧四周一遭,立刻從這堅實地磕痛我膝蓋骨的地面上爬了起來。那腿還兩分軟,扶著身邊的鶴首站了幾次才站穩。掌心裡已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跳的如同鼓面被無數個錘子敲打著,快要透不過氣來。

我想夫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終還是高人一籌的,要不早在剛才我就該先哭後怒再伏地大哭。這種複雜而瘋癲的心情居然還能被我剋制地十分理智,我著實地要敬佩我了。

落九郎啊落九郎,你說錯了,戲本子並非取材生活而高於生活,它哪有這狗血而癲狂的人生來的跌宕起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