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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描畫。筆頭描上去,它們會立刻深深地接受。那筆跡好像不是我描上去的,而是紙上生成的一般。而且反應極靈:你用飽筆,它會顯出飽筆的特色來;你用渴筆,它會顯出渴筆的特色來,效果種種不同。洋紙就沒有這般好處。筆跡浮而不實,墨水飽渴差別亦少,所以我不喜用。我倘到了外國,要描畫而一時買不到中國紙,我想可以買白色的吸水紙代用,用度也許能和宣紙相似。倘買不起吸水紙,不妨買toilet paper(草紙)代用。
室外的畫具,就是我自制的速寫簿了。這冊速寫簿,是我最近才發明的。發明之後,覺得比以前便利得多。先把以前的不便利品說一說。再來談我這件寶貝吧。
我以前走出室外寫生,有一時帶一本sketch book〔速寫簿〕。那是用象牌圖畫紙訂成的一冊小書,書旁有一個插鉛筆的皮圈,書面和書底各有一根黑帶,可以束住。全書可納入衣袋中。然而我恨了這冊書。因為它給我許多不便:第一,我歡喜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撕下來。用圖畫釘釘在壁上看看。它的裝訂是英文抄本式的,撕了一張,連帶地落下了對面的一張,撕一張等於撕兩張。若不把對面的一張拿下,下次出門寫生時將書一翻,紙片紛紛地落下來,好像飛機分送傳單,有時竟把我所要寫的模特兒嚇掉,使我描不成畫。若要拿下對面的一張,有時卻尋不著它,誤撕了別的一張,頃刻把書冊子弄得盡薄,不成樣子。第二,象牌紙不是好東西,我最不歡喜看它的紋路。鉛筆描上去的痕跡,好像顯微鏡底下的某種纖維。而且鉛筆屑浮起在紙上,一擦就模糊。第三,那帶子完全是有妨工作的贅物。我們在路上遇到可入畫的模特兒時,速寫之不暇,豈有工夫解帶?有的模特兒,例如挑了擔子趕路的人,正在遊戲的孩子,姿勢變化非常迅速。像我,形狀記憶力薄弱的人,非看到就記錄不可。倘要解開帶才可描畫,那印象早已逃走了。我自己雖然永不把帶結住,然而別人常常代我結住。仔細的人借看了我的畫冊,必定把它結好———有時深恐結得不牢,特為我打兩個結———然後奉還。手癢的孩兒們看到我這畫冊,順手翻弄了一會,最後拿帶子來練習結繩細工,給我連打上七八個結,然後自去。這等時候假如我發見了畫材而急索畫具時,就大碰釘子,等到解開了七八個結,畫材早已杳然了。於是我尋一把剪刀來,把帶子雙雙剪去,杜絕後患。然而這畫冊還有一最大缺點,使我不能繼續用它。為的是它的張數少,價錢貴。連撕掉的在內,我有時一天要用一冊。每冊大洋三角,照每天用一冊計算起來,每月要出一客半包飯的價錢。後來我和它絕交。改用了另一種。
另一種是大形的,活葉的速寫簿,上下有兩塊木的夾板,裝訂邊上有幾個銅板大的銅圈,裡面的畫紙的裝訂邊上打著圓洞,由銅圈穿住。畫可以自由拿出,紙可以自由加入,是這速寫簿的唯一的好處。好處唯一,壞處卻有不少:第一,仍是壞在太貴。那紙張也是一種紋路像植物纖維的厚紙。吋來高的一疊,數數張數看不過三四十枚。我要是整日在外面跑,有時每天一疊是不大夠用的。第二,是壞在太大。那兩塊木板先已佔了不少的體積,就只這兩塊板,已經不能納入衣袋裡,出門必須像學生上學一般地夾了它走。印象派以來的西洋畫家,出門寫生時要背到畫箱,三腳凳傘杖袋,和油畫布的木框而走路,好像火車站上的腳伕。我攜帶這一冊木夾板的速寫簿,比起他們來其實便利得不可說了。然而我還嫌不便。為的是,我的寫生,情形同他們不同。他們在野外找到了一處好風景,是要搭起架子來,撐起三腳凳來,張起寫生傘來,坐在那裡畫它半天的。我哪有這樣的規模?我寫生好比吃香菸,頻頻地要寫,而且寫一張畫比吃一支香菸快到不知幾十倍。原來我只用鉛筆速寫物件的outline〔輪廓〕而已,一幅畫要不到一分鐘。若是物件貧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