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盯著她老半天,看她一臉疲倦地靠在車窗上,硬生生地把疑問都吞落肚中,哦了一聲,掉轉車頭向城西開去。

以為蘇晚要給什麼人掃墓,經過花店的時候,方非盡特地下車買了一束菊花,然後一路飛馳電掣過去。蘇晚憑著記憶沿著松柏山道往上走,和那一晚一樣的松林清風,一樣的翠柏鳥鳴……蘇晚在最高的一塊墓區中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塊純黑花崗岩墓碑。

純白漢白玉雕成的白玫瑰一朵一朵嵌在黑色墓碑上,在夜色中綻放得格外嬌豔,彷彿盛開在地底深處永不凋零的花。

方非盡驚駭地看著墓碑上刻著的字,有一瞬間的搖搖欲墜,“蘇晚……,”他震驚得無以復加,這樣寒冷的冬夜,這樣鬼魅的氣氛,墓碑上刻著蘇晚的名字……蘇晚蒼白似瓷的臉龐,他幾乎要以為是在鬧鬼了……

好在他的心臟還算強健,再仔細地看了一遍墓碑上的字,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看著蘇晚眼裡那無盡的悲涼,一瞬間他腦海裡跳出一個詞來——哀莫大於心死。

他驀地想起蘇晚那天從洗手間出來暈倒後喚著的名字,上白,江上白。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五年前……五年前他在婺城遇到她的時候,她猝然暈倒,送她到醫院後他準備替她聯絡家人,才發現她的手機遺落在火車站,搶救過來後他問過她,有沒有什麼親人要聯絡,那時……那時她說過什麼來著?

她報給他一個電話號碼和這個名字,卻怎麼打都是佔線,第二天再打過去,發現已不在服務區,準備再聯絡時卻被她攔住,怯怯的不知在害怕什麼,她來來回回只有一句話:“我還能活多久?”

他又照她留的酒店地址打電話到前臺去留口信,那時他覺得這是個奇怪的女孩子,一時意志堅定,為了活下去不聽他的條件就答應他;一時又畏畏縮縮,連多打一個電話給朋友都不敢。他帶她去紐約治病,醫生明明吩咐要靜養,她卻未及復原,就偷偷地跑出來,從紐約跑到費城,他簡直不敢相信她有這樣的勇氣。

他不明白她這樣反反覆覆的原因,他在費城找到她,她失魂落魄地守在一間小公寓前,發瘋般地問來來往往的鄰人,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一箇中國學生……

那個人的名字,似乎就是江上白吧?

墓碑上清雋入骨的名字,刺得他心上鮮血汩汩,難道他一直是和一個死人在爭嗎?起初他不過是利用她,後來不知什麼時候起開始和她較上了勁,然而看到月光下朵朵玫瑰,他才知道自己原來輸得這樣徹底。

“他死了?”

蘇晚雙目痴惘地盯著那墓碑上清雋入骨的字跡,喃喃自語道:“是啊,他死了……”

也許從他們分開的那一刻起,他和她就都死了。

“所以,你也死了嗎?”方非盡只聽見自己喑啞的聲音,流出無盡的苦澀。

蘇晚沒有回答,茫然地點著頭,一筆一劃地勾勒著墓碑上的字。

過去的江上白已經死了,所以,過去的蘇晚也死了。

壓抑了許多年的淚水,決堤般地湧出來。

每一朵玫瑰都沾上晶瑩的淚水,在黑夜中緩緩綻放,潔白的花瓣伸展開來,散發著幽白的光芒和醉人的芬芳。

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為什麼哭,只覺得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難受,比現在更讓她覺得苟延殘喘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她甚至希望自己真的被埋在地底,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松林間的清風,伴她入眠,永不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