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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調不成調,久了才聽出是琵琶曲《別意難》。悽悽冷冷的曲調隨意撥來,如殘缺斷裂的絲帛,攪得人心煩意亂,我不由眉頭一緊。
掌櫃的殷勤地端來吃食,貌似無意地問道:“姑娘與兄長的房錢還未結,姑娘看是不是……”
“兄長外出辦事未歸,等他回來,便與飯錢一道結了。”
掌櫃的笑意不如片刻前自在,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除我之外,堂中並未坐著別的客人。前日住店的旅人從我身邊經過,紛紛啟程上路。《別意難》依舊嗚嗚咽咽,堂櫃上的滴漏冷漠地報著時辰,我屢次向外張望,卻始終不見司馬熾的身影。
門外忽然淅淅瀝瀝地落起大雨,時而跑過幾個掩面而奔的行人。我起身走至店門旁,出神地望進雨簾。他走時大概並未帶傘,此刻怕是遭雨淋了吧,先在何處躲躲才好。我倚著店門,一面盼著他早些歸來,一面又怕他真的不顧風雨急著回來。一晃神才發現急風裹著雨點,灑得我滿臉滿身盡溼。我趕忙退了兩步,就著衣袖擦去雨水,懶懶地走回座位。
兩個時辰過去,桌案上已歪倒著幾個酒壺。我面朝門口懨懨地趴著,感覺心口“咚咚”跳得厲害。春水無根,化作綿綿細雨,一絲一毫勾連,牽扯著愁腸。半晌,我陡然站起,不顧瞬間發暈的腦袋跑到門口。我真傻,他一定是出事了,也許正盼著我去找他,怎麼只知道坐著乾等呢?
跨出店門的前腳還未落地,胳膊已被大力扯住。
“我就知道!”
我回頭,對上掌櫃驚怒的臉。
“掌櫃的莫誤會。兄長曆久未歸,怕是遇了事,我得去看看。片刻就回,絕不會賴了房錢。”
這時一名夥計急急走至他跟前,附耳暗語了幾句。他臉色一變,衝夥計點點頭。
“既是兄長有事,我也不好攔著。只求個落心,請姑娘先把房錢酒錢結了。”
“我……”
“沒錢是吧?”
片刻前勉強維持的客氣已蕩然無存,他拽著我的手臂,氣勢洶洶道:“昨兒進門時有模有樣,我還當來了貴客。原來不過是無賴裝花架子,你房裡根本就沒錢!“
我急切地掙扎著,央求道:“你且放開,等我找到了兄長,必不賴你的。“
他冷哼一聲,道:“別一口一個兄長喊得周到。我看你們那樣子就不像兄妹,方才派人去檢視,另一間房也並未住過。別是姦夫淫婦苟且一處,做了什麼齷齪事怕人知道吧?”
“你住口!“
一個巴掌狠狠落在他臉上,發出響亮的脆響,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掌櫃的猝不及防,一瞬間只顧捂臉,睜大眼睛瞪著我。見我作勢欲走,他才反應過來,怒吼道:“賴賬打人還想走?來人!抓住她往死裡打!”
店裡的夥計來勢洶洶地上前,一個兩個都被我大力推開。他們顯然吃了一驚,然後是更多的夥計,更多的拳腳。
“別打臉!傷了臉賣到窯子裡不值錢……”掌櫃不忘從旁提醒。
我被胡天胡地的腿腳包圍著,拳腳和巴掌紛紛落在我頭上,背上,還有腿上……我撐著一腔悶氣不肯求饒,似被逼至絕境的小獸,徒勞地反抗著。眼前是溫熱溼潤的模糊,有什麼緩緩流過臉頰,卻不知是淚是血。
我明白這是自己不對。確然是欠了錢打了人,就算掌櫃出言侮辱,我又有何立場如此囂張跋扈?若換在平日,哪怕身無分文,凝神靜氣地想一想,總有更好的法子。可為何會走到這步田地?
門外暮色四合,細雨依然輕柔。我不再抵抗,在拳腳間安靜地匐在地上,對疼痛無知無覺。我知道,這一次,他不會來救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