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最後一場大雪結束,日頭來的十分爽利。

陽光普照,春暖人間。

就算是藏滿汙垢腌臢的銀州城也是春意融融,一株株光禿禿的樹木上,那橫七豎八的醜陋枝條忽然間飽滿起來,爭先恐後的擠出來墨綠色的芽孢疙瘩,看著十分喜人。

城南一片窩棚區的邊上,有一間十分簡陋的酒肆,兩間破土房外帶用爛木條圈成的半邊院子,便是酒肆的全部。

靠外的一張長條椅上,坐著一位壯年漢子,沽了半壺酒,要了一碟花生米在慢慢吃喝。

銀州城南也並非全都住的是流民,很多幹苦力的原住民也大都住在城南,商行、鏢行夥計、拉車拖車的腳伕,燒炭的苦役等等,不一而足。

他們比流民的地位高,但也高的有限,手上有倆小錢,不是去耍錢便是來喝酒,至於逛窯子,那還差的有點遠。

小小的簡陋酒肆,便是做的這些人的生意。

壯年漢子是鎮西鏢行的趟子手,叫翟慶,每日傍晚準點都來這裡喝半壺,權當是晚飯,一天不喝,心裡就像是被貓抓一樣,癢的難受。

只可惜,手裡剩下的那幾枚銅板,恐怕享用不了兩天了。

要命的是,老孃的病情日漸嚴重,卻沒有銀子去治,拖一天便嚴重一天,他雖然談不上是什麼大孝子,可是隻能幹看著,心裡沉重煩悶,只能借酒澆愁。

神火鏢局出事以後,鎮西鏢局的生意非但沒好起來,反而淡的能寡出水來。

趟子手是鏢行最沒保證的活計,有活兒幹才有錢拿,沒活幹只能去喝西北風,還不如那些打雜的夥計,按月還有點例錢。

愁眉苦臉的壯漢,剛剛夾起一粒花生米,冷不丁眼前一暗,對面坐下來一個人,生的很年輕,甚至就是個半大小子,但穿的可不孬,緊衣短靠,黑色的羊皮坎肩,倒像個家境不錯的混世少爺。

“掌櫃的,炒兩樣菜,一壺燒酒。”少年吆喝,他自然是鄭九。

“哎,來啦,這位客官,您看口味,是偏鹹偏淡?偏葷偏素?偏素的有素炒蘿蔔絲,豆芽炒豆腐,辣椒炒雞蛋,葷的有……”

“撿最好的。”鄭九不喜囉嗦。

“哎,那就給您來份爆炒羊雜,再來份,辣子雞?”

鄭九擺擺手,啪的在長條桌拍了一枚指甲蓋大的銀錁子,怕是有五錢上下,別說兩份好菜,一壺燒酒,就是再來兩份也夠了。

“好嘞,客官您稍候。”掌櫃喜滋滋的收了銀子忙活去了。

翟慶一見這少年出手闊綽,知道不對路,立刻把自己的酒壺和菜碟往旁邊挪了挪。

哪料想鄭九也隨著翟慶挪到了一起,還是面對面。

“翟大哥,許久未見,生分了?”

“您是……”

“原來鏢局對面鄭家,鄭家的小楊子,你忘了?”

翟慶撓著腦袋,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心道鏢局對邊不是包子鋪麼,哪裡來的鄭家?

“看來翟大哥貴人多忘事,神火鏢局對面的鄭家,不是三年前起了一把火麼?想起來了沒?”

臥槽,神火鏢局四個字把翟慶著實嚇了一跳,他現在最怕有人當面提及神火鏢局,聽著都心驚肉跳,而且無論去哪裡溜達,老城東的東市頭是絕不會去的。

“火燒財門開,我小楊子又回來了,沒想到神火鏢局卻沒了。”

鄭九已經透過那幾個少年瞭解了到了翟慶的底細,原本就是神火鏢局的夥計,嫌例錢少,跑到了鎮西鏢局做了趟子手,一做就是三年多,沒什麼長進,卻躲開了這場災禍。

“對不住這位少爺,我實在想不起來您是哪位小楊子,我已酒足飯飽,您慢慢用……”

翟慶明顯感覺到不對頭,神火鏢